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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國學網 三、8×8之寓意
八覽結構可用『8×8』來表示。對於這一數字形式之寓意,有關看法大致可以分爲兩類:其一,認爲八覽之八,喻指八方。如徐復觀稱『八覽雲者,乃極八方之觀覽』[22];楊希枚認爲八覽『象地數』,隱寓『八極、八表、八林類的宇宙觀思想』[23]。其二、認爲八覽取法八卦之數。洪家義、呂藝、蔡艷等持此見[24]。呂藝進而稱:『「八'這個數字自八卦始創之日,就與人事關連』,『八覽以八與八組合而「中審之人'』[25]。
八覽總篇數共八八六十四(今佚一篇),與【周易】六十四卦之數合。【易】筮盛行於兩周,西周彝器上或刻有表示筮占結果的數字組合,【左傳】中有不少用【易】占卜的故事和對占筮結果的解說,即是明證。孔子之後,【易】爲儒家六藝之一,研習轉精,而【易】作爲宗周舊籍,在非儒家的戰國學者那裡,也是很受重視的。呂不韋及其門下賓客,對【易】及其數字系統應該很熟悉。【呂氏春秋】中有三處直接引用【易】經經文[26],因而他們在確定八覽八八六十四這一數字形式時,不會想不到【易】的八八六十四卦,或許也有一點與之比附的意圖。八卦相重,可以『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27]。八覽篇數結構如此安排,大約也有極物之變化的用意。
不過,在古代中國,神秘數字『8』更普遍、根本的寓意,是隱指向四面八方展延之『地』[28]。【管子・五行】稱『地理以八制』。在【易】傳中,『8』爲地之極數。古人在談論地之極廣極遠以至杳冥不可考的遠方時,率用『八』這一固定格式。如【淮南子・墜形訓】曰:『九州之外,乃有八……八之外,而有八……八之外,乃有八極』。其他如『八荒』、『八冥』、『八漠』、『八虛』等詞,都表現了八與地的關係。『8』爲地數這一象徵意義,渾涵包容,其他與『8』有關的象徵、習語,都是植根於這一根本觀念之上或受到此觀念的滲透、影響[29]。呂藝文中引用過的【漢書・律曆志】中一段文字,正可以說明這一點:『人者,繼天順地,序氣成物,統八卦,調八風,理八政,正八節,諧八音,舞八佾,監八方,被八荒,以終天地之功』[30]。
『8』喻指『地』,在古人的觀念里,天道圜,地道方,主執圜,臣處方[31],故本爲『地』之象徵的『8』,又引申出了臣道、治術之寓意。【尚書・洪範】稱治理國家有『八政』[32]。而在【周禮】中,『8』寓指具體的治術這一點尤爲突出:太宰『以八法治官府』,『以八則治都鄙』,『以八柄詔王馭群臣』,『以八統詔王馭萬民』,內史『掌王之八枋之法,以詔王治』,小司寇『以八辟麗邦法,附刑罰』。【呂氏春秋・八覽】縱論統治之術而以『八』爲序,其內容與【周禮・太宰】之『八法』、『八則』、『八柄』、『八統』頗可相通,兩相對照,似能說明八覽偏重臣道、推究治術之用意。【管子・幼官】有一句話,『八分有職,卿相之守也』,正可爲八覽之註腳。
本文前面在討論八覽的內容與結構時已經指出,八覽首篇【有始】有總攝八覽,甚至統貫全書之意義。【有始】文中遍說九野、九州、九山、九塞、九藪、九風、六川等地象,看似難以理解,但若從『8』爲地數,八覽表地這個角度來看,就豁然開通了,【有始】遍說地象,正體現著八覽極八方之觀覽,隱寓治術萬端之命意。
四、6×6之寓意
『12』與『8』兩個數字,雖引申出多重象徵,但在戰國之世都有一個基本的內核,一象天道,一爲地數,數字『5』涵義稍雜,但在戰國後期主要喻指五行,其寓意也相對明確。比較起來,在戰國秦漢之時,數字『6』蘊義最爲複雜。
『6』的神秘性大約有兩個來源:
其一,『6』最根本的寓意當是用來表示天地四方,即六合。這應是隨著古代中國人宇宙空間意識的成形而出現的。【荀子・儒效】曰:『宇中六指謂之極』。【莊子・齊物論】:『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在戰國時期,學者常利用『6』的這一寓意構造新詞,以便能更形象地傳達出宇宙空間廣大峻深無涯無際之意。如【莊子・應帝王】稱天地四方爲『六極』:『出六極之外,而游無何有之鄉』;【楚辭・遠遊】則稱之爲『六漠』:『經營四方兮,周流六漠』。
其二、六爻。【易】一卦六爻,六爻按排列順序分別象徵天地人的說法不知起於何時,但肯定是在『6』象『六合』這一意識薰染之下出現的。在戰國時期,這種說法無疑已經成爲普遍的觀念。【易・繫辭下】稱:『【易】之爲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兩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材之道也。』【易】之彖、象釋卦象、占吉凶,極重視爻位的變化。
在戰國秦漢之際人們的觀念世界裡,『6』同時還是固定的統治秩序之象徵,與『人道』密切相連。【管子・五行】稱『人道以六制』。【新書】中有一篇【六術】,極言人之活動與『6』的神奇關係:『德有六理,何謂六理?道、德、性、神、明、命,此六者,德之理也。六理無不生也,已生而六理存乎所生之內,是以陰陽天地人,盡以六理爲內度,內度成業,故謂之六法。六法藏內,變流而外遂,外遂六術,故謂之六行。是以陰陽各有六月之節,而天地有六合之事,人有仁義禮智信之行。行和則樂興,樂興則六,此之謂六行。陰陽天地之動也,不失六行,故能合六法。人謹修六行,則亦可以合六法矣。』依『6』爲制,似乎成了調理人道秩序的方便法門。『6』的這一寓意在古代中國的影響,並不比『六合』『六爻』稍遜。中央行政機構依六設置,在古代中國成了一種定數和傳統,如周之六卿、唐以後之六部、唐地方衙門之『六曹』、宋地方衙門之『六案』[33]。
『人道六制』觀念不知起於何時。上文談到『6』的神秘性有兩個來源,一是寓指天地四方六方位的六合,一是兼三才而兩之的六爻。無論是哪個來源,都隱含著『6』有貫通天地人的神秘特性,這大概就爲『人道六制』的觀念打下了基礎。我們看到,無論是【周禮】中的六卿,還是後代的六部尚書,其執掌多與天地四方附會,而有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之名目(四時與四方很早便已確立了一一對應的關係)。因而,『人道六制』之出現,恐怕與古代中國的天君同道觀念密不可分,它體現出早期統治者將自己打扮爲宇宙王的意圖。雖然後來社會複雜化,政事漸繁,用這種簡單的模擬已不足以應付政事,但帝王爲六合之主,設官有天地四方之制的觀念一直沿襲了下來。儘管後世所稱的六官,其職掌與天地四方的關係,僅剩下一些經驗性的比附,但這種超穩定的職官結構,顯示了早期傳統的牢固性。
【呂氏春秋・六論】採用『6×6』形式之寓意,大約正是利用了數字『6』的多重寓意,既象六合,又寓『人道六制』之意。六論內容廣泛,而篇首【開春】首先泛言物之相應,顯然有究極六合之理的意味。再就六論立論的角度來看,較之十二紀、八覽,顯然偏重於人(士)的視角。首篇【開春】統貫六論,而舉善說之事,與【序意】篇所言『人曰信,信唯聽』之意若合符節;六論以【士容論】作結,其側重人(士)的角度更彰顯無遺。整個六論的編排次第與各論之要點,似能符合上引【新書・六術】所說的『德』之『六理』:【開春論】言『道』;【慎行論】論士之『行』,『行』即『德』;【貴直論】涉及到士之『性』,因爲【呂氏春秋】是將『直』視爲士之『性』;【不苟論】中如【博志】篇,談到如何做到『神』;【似順論】辨析是非物理,自然切合『明』義;【士容論】所論,可以視爲士之『命』,即士之命定、本分。因爲【新書・六術】並未說明『德』之『六理』各有何具體表現,此處所言,僅屬推測,不敢說六論的編排必有此意。不過可以明確的是:六論對『人』的討論,是主要以『士』爲對象,論『人』即是論『士』。
一些學者認爲六論在【呂氏春秋】三大組成部分中代表著『下驗之地』的方面,其根據有二:一是【漢書・律曆志】稱『6』爲『地之中數』[34],一是六論末四篇談農業,寓指『地』。如洪家義稱:『六論每論六篇,是符合地之中數的』,『六論以【上農】四篇殿後,明顯是與地利相應的』[35]。呂藝認爲六論是法地,關鍵在於最末四篇農學文字,因爲農與地相關。他摘取【漢書・律曆志】語,力言『6』可配地[36]。在此需要指出的是,【漢書・律曆志】中的數字系統,是兩漢時人用樂律之數和【易】傳之數對各種數量關係進行整合的結果,它對數字神秘性的理解,與戰國秦漢之際人的想法已有了很大距離,單憑【漢書・律曆志】的說法,不足以說明【呂氏春秋】的數字形式。這一點尤應引起論者注意。本文稍後還將討論這個問題。至於以爲【上農】、【任地】、【辨土】、【審時】四篇談農業而寓『地』之意,其說更不足爲據。黃偉龍便指出:『至於六論皆爲地之說,尤爲難信,洪家義所謂「地者底也',故把【上農】四篇放在【呂氏春秋】之末,實【上農】諸篇爲農業知識而非地理知識,【呂氏春秋】中地理知識,主要在【有始】一篇,何以不把【有始】放在六論?』[37]黃說甚是。較之農與地,農與人的關係更密切。農是民的職業、身份,【呂氏春秋】中的『民』,顯然是指農民,十二紀紀首中的『民事』,都指農事,而【上農】一篇極力陳說務民於農可利國化俗,已點明了編入此四篇的意圖,而這應該正是【呂氏春秋】的編者將此四篇連同【士容】、【務大】兩篇統一稱爲【士容論】的原因。六論喻人,這一點殆無可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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