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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文轉自天涯茶舍
自從官方將漢字進行系統簡化以來,漢字的繁簡之爭就沒有中斷過。這個曆久彌新的話題屢屢被人提起。每每在論壇上看到這一主題的帖子,就會參與其間,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當年官方系統簡化漢字,不是為了所謂的“掃盲”,是為了將漢字最終拉丁字母化,“簡化字”是過渡階段的產物,但是拉丁化的目標不了了之之後,簡化字被固定了下來。文革期間推出了“二簡字”,但是因為簡化得更加離譜,最後被廢止了。
由於正體字的回潮,使社會上的用字情況出現了繁簡並行的局面,幾乎發展到正體字的使用超越簡化字。為了制止這一回潮現象,官方出臺了所謂的“語言文字法”,將簡化字定為法定的通用文字,雖然列舉了可以保留使用正體字的範圍,但是所剩不多,正體字的使用空間被全面壓縮。嚴重侵犯了公民的文字使用自由。
有人會說,那乾脆用篆書甚或甲骨文好了,這種說法顯然是在抬杠。文字的使用有被人認可的前提,使用一種大多數人不認識的文字當然起不到交流的作用。但是使用正體字卻不會有無法交流的情況出現。一般而言,使用正體字與簡化字都是習慣問題。一篇文章拿出來,如果都是正體字,沒有多少習慣簡化字的人會說看不懂,但是對於習慣看簡化字的人而言,確實降低了他們的閱讀速度。反之亦然。
文字作為交流工具,免不了要書寫。許多支持漢字簡化的人認為寫簡化字更快,實際上這種結論是很可疑的。決定寫字速度的因素至少有這兩個:對漢字的熟悉程度、對字體的掌握。通行的字體一般而言有行楷、行書、行草這幾種是多數人容易辨認的。這幾種字體中,行草最難,原因很簡單,想要寫得快就必然要對筆劃作某種省略,省略得越多,雷同的字也就越多,因此平衡因素之後,行書是最為通用的字體。
平時動筆寫字,不可能字字都是複雜的,漢字的系統簡化也不是每個漢字都有一個對應的簡化字。漢字發展的歷史較之中國的文明史更長,因此,民間有一部分流行的簡化字被大家認可,作為平時交流之用。但是這種使用一直是非正式的用法,一旦涉及正式場合,就都使用正體字,簡化字自然不在其列。
由此可知,認為使用簡化字書寫更快的說法是很可疑的,起碼寫字的快慢是因人而異的。起碼對我而言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兩種字體對我來說都能應用自如,相比之下,本人更喜歡使用正體字。
我批判簡化字的一個主要原因是,許多字簡化得毫無道理。除了那些源自行草或草書的簡化字尚有跡可循,剩下的簡化字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毫無道理可言了,使許多文字讓人匪夷所思。比如“鷄”、“難”、“權”、“對”、“鳳”被簡化成了“鸡”、“难”、“权”、“对”、“凤”,不同的構字成分都簡化成了“又”,有什麼道理?對於初識漢字的人而言,這會讓識字變得更容易?我強烈質疑。對於那些來源有據的簡化字,一旦寫作楷書,便有缺胳膊少腿之感,頓時漢字變得不倫不類了。
現在是網路時代了,打字遠比寫字多。反正正體字簡化字都有拼音輸入法,對於同一個人,打正體與簡化字的速度是一樣的。現在的簡化字通行,強行廢止也不是什麼好辦法,畢竟就是有人喜歡用、有人習慣用。最好就是正體簡化雙體通行,“識繁書簡”,這就能最大限度消弭一般人的認字障礙。最終在正式使用上恢復正體字,糾正漢字不當簡化帶來的流弊。
傳承有序的漢字簡化之後的另一個缺陷就是使文化傳承出現了障礙。在論壇裏看到一個網友在回復裏說,中文系的學生居然也開始看不懂正體字了。這不令人悲哀嗎?但願漢字簡化只是中國歷史中的一個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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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化字當然是值得商榷的
山間老妖又來了。這回拍馬屁說“中共為中華民族做的最大一件好事就是對漢字進行了簡化”,但是文中沒說憑什麼這“好事”是“最大”的。
簡化字的推出,出於意識形態原因,這是歷史上有案可查的。大凡如此,總要對政策做包裝,於是,“掃盲”成了很好的藉口。事實證明,一般民眾也的確對這套宣傳語言缺乏足夠的判斷力。當年有過一段對一般民眾的“掃盲”運動。實現“掃盲”在於教育的普及,並不能證明漢字簡化了,就更有助於掃盲。如今,較之中國大陸,使用正體字的港澳臺及海外地區,文盲率都低於中國,顯然證明“掃盲”的重點不在文字的簡化。
老妖說“……我們看見的每個臺灣人對簡化字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神態。”這種話可以算是誹謗了。確切地說,台灣人對於手寫的漢字,並不排斥簡化。行書、草書這兩種漢字現成的字體當年就是為了使用便捷應運而生的,加之對於部分文字簡化出現的手寫簡體字,應該說,對於平時使用,這種結合已經可以滿足便捷的要求了。
港澳臺與許多海外地區,保留了正體字作為正式用字的地位。這是與大陸最明顯的不同。正式用字大多使用的是正楷,因此正體字更顯莊重,這一點是簡化字無法比擬的。如今科技進步的結果,使得電腦普及,多數正式用字都是通過電腦處理之後出現在受眾面前,基本不用手寫。對於同一人,打正體字或簡化字的速度並無多少區別,即便有,也可以忽略。可以說,正體字作為正式用字,仍然可以成為一種選擇。如果不是所謂的“語言文字法”將正體字排除出正式用字的選項,很可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正體字作為正式用字。
“語言文字法”出臺的背景之一就是社會上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正體字作為正式用字。在該法出臺之前,簡化字一直是通過行政命令推廣的,毫無法律基礎,可以說是用行政命令剝奪民眾在教育階段的正體字使用權。
簡化字最惡劣的一個方面,就是將漢字較為嚴謹的邏輯體系造成了巨大破壞,對於文字的辨析造成巨大混亂。例如將原本不同漢字中的不同構字成分都簡化為“又”、“乂”等,混亂於是產生,思維也隨之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混亂。
習慣的印象認為漢字的發展一直在簡化,這當然是官方宣傳造成的錯誤印象。考察一下漢字的發展史,就知道過程沒有這麼簡單。簡而言之,在漢字的古文字階段,即甲骨文到小篆(或稱“秦篆“)階段,漢字從草創逐步走向成熟,小篆的誕生,標誌著漢字構字的基本成熟。這一階段,基本上是不斷繁化的,漢字數量由少變多,形聲字出現得越來越多。考察一下小篆文字,就能發現,小篆已經具備了漢字構字所用的、幾乎全部的偏旁部首。
秦國滅了六國,建立起中央集權的統一帝國之後,推行了著名的“書同文”政策。確切地說,小篆並非是將大篆簡化之後產生的文字,小篆的創制基於原有的秦國文字,兼收六國文字,“統一字形“是小篆創制的最顯著特徵,而不是通常認為的“簡化”。當然,其中的部分文字的確進行了簡化,但並非破壞文字的邏輯體系,也不涉及類推簡化的做法。
小篆之後出現的各種字體,都無一例外在漢字的筆畫上下足了功夫。最明顯的就是將篆書的裝飾性筆畫簡省而出現的隸書,書寫的簡便性顯著提高。隨著時局的變化,戰亂迭起,草書出現了,作為傳遞軍報的字體出現。草書直接來自隸書的簡省,這一手寫字體對於漢字做出了最為誇張的提煉,最終成為了一種藝術性字體。成為被民眾廣為接受的手寫體是行書或介於行書與草書之間的行草書。行書對字形的簡略不像草書那麼誇張,在書寫的速度與文字辨識上做出了最好的平衡,也因此,自行書出現,就是歷代普及最廣的手寫字體之一。
除了行書,楷書也是最為常用的字體,正式用字大多採用楷書為主,篆隸為輔。這樣,各種字體並行不悖,很好地適應了民眾的使用。因此這種各體並用的局面延續了千年以上,各體各司其職。
行書與草書本身就是作為正楷的“簡略字”出現的,是否有必要將行書與草書字體楷化形成“簡化字”當然是值得商榷的。現行的簡化字中,有不少就是直接來自草書的楷化。這也說明,簡化字的出現有畫蛇添足之嫌。
另有一個漢字簡化鼓吹者津津樂道的理由是,歷代有不少簡體字傳世。據統計,這些“簡體字”總共不超過400字,占常用漢字的20%以下。這些簡體字的使用範圍多是非正式場合,而且其中不乏小群體用字。也就是說,在作為正式用字的正體本字存在的情況下,簡體字作為簡便的手寫形式得以流傳。而在正式場合,無一例外還是使用正體字。這是古人或前人用字時很有意思的現象。也足以證明在便捷的需求之下,文字使用者的創意,但是將此作為前人支持漢字簡化的證據,明顯底氣不足。要是先人支持漢字的簡化,怎麼算來算去,流傳下來的簡體字會只有不到400字?這也從側面證明瞭,漢字在正楷出現之後,完全成熟了。
此後,漢字的新字,就都是形聲字了,符合漢字的構字原則即可。這也像極了英語新單詞根據英文的詞根詞綴組合產生。
官方的一簡字推出之後,還推出過“二簡字”,二簡字曇花一現,更為離譜,試用了一陣子最終廢止。兩次簡化字都是出於意識形態,都是匆匆上馬。一簡字當然離譜,但是比起二簡字靠譜,推行了幾十年,做到了普及,但是造成的用字混亂並沒有因此減少,加之“語言文字法”將正體字列為“不規範”用字,或曰“非法用字”,使得推廣不當簡化字的錯誤繼續延續。
傳統漢字成了“不規範”、“非法”,實在令人啼笑皆非。簡化字來自正體字,現在倒打一耙,真是太好笑了。當局沒有勇氣承認錯誤,還立法為錯誤護航,演出了這樣一幕中華文化史的災難劇。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此對正體字除之而後快的行徑,到了該檢討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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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代替漢字的想法極為愚蠢
最近論壇裏名為《漢字的出路——拼音化改革》的帖子常被人頂起來,究其內容,實在不值一駁。
用拼音代替漢字,或曰“漢字拼音化”、“漢字拉丁化”,在上世紀之初曾被一些人鼓吹過,可惜只是鼓吹而已,根本不具備實踐基礎。
當年認為漢字是落後文字,因為漢字的存在,中國落後於列強。這種邏輯根本是有問題,居然大有市場,當年受眾的智識水平有限,有這種去漢字而後快的反應無可厚非。時至今日,這一話題又被翻出來,難道今人的見識尚不如百多年之前的人?
漢字與西方的拼音文字,本是兩個不同體系、各自演進而形成的文字,各有千秋,無所謂何者進步、何者落後。
一般而言,文字包含了文化信息與思維模式,所謂文字記錄語言或昇華語言,說的就是文字含有文化信息與思維模式。
漢語拼音的最早形式是使用一些漢字筆畫作為注音符號,這與英語音標近似拉丁字母有異曲同工之妙。後來漢語拼音借用了拉丁字母,才成為現在的拼音。
那些鼓吹拼音代替漢字的人,知其一,不知其二,拼音代替漢字,首先將漢字本身帶有的文化信息剝離了,一如母語為英語的人鼓吹將音標代替單詞。要是有人鼓吹這麼改變英語,同樣是不可能成功的。
單就傳承文化信息這一點,鼓吹拼音代替漢字的人就無法拿出站得住腳的方案。
漢字與拉丁語系諸語言的單詞有個共同點,兩者都不是憑空成為現在的形態的。從文字的誕生到成熟都經歷了漫長的過程,作為文字的音標,顯然沒有這種演進過程。
文字的演進過程本身就是語言文化的內容之一,文字的演進過程所負載的文化信息是遞增的,至今都是如此。任何將文字中的文化信息剝離的企圖都將以失敗告終。這是基於歷史的判斷。
拼音代替漢字的鼓吹者,還是多讀書多瞭解歷史的好。將注音字母代替漢字顯然是想當然且愚蠢的做法。如果這些鼓吹者不願意放棄漢字拼音化的努力,至少也要拿出一些高明點的方案給大家看看吧。忽悠大家不要緊,但是把大家當傻子忽悠,就實在惡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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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正體字
大概世界上沒有那種文字如漢字這般時不時就出現“繁簡之爭”。本來不該出現的問題卻意外發生了。梳理一下問題產生的過程,其實很一點不複雜,簡單來說,問題的根源在於其政治意義大於實用意義。
1949年,中共取得了中國大陸的統治權。作為一個有別於中華民國的新政權,有一番新氣象新政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有些新政策未必就是好政策,更不等於正確的政策。比如大規模簡化漢字,輔以行政力量推動就值得商榷。我認為這個政策本質上是錯誤的,至今政府不願意認錯,反而立法為錯誤政策護航,實在令人氣憤。
當年推行簡化字,冠冕堂皇的說法是為了“掃盲”。但實際上,推行簡化字的終極目的是為了將漢字拉丁化。當時的很多人,其中不乏著名學者,居然都認為漢字是一種落後原始的文字。如此武斷的結論竟然能大行其道,不得不令人懷疑這些人的到底有多少判斷力。
漢字拉丁化的目標不了了之之後,作為過渡性文字的“簡化字”被保留了下來,時至“文革”,還杠上開花出了“二簡字方案”。“文革”結束,官方也認為“二簡字”實在太離譜,遂將其廢止,不過在不少地方流行開來,至今有些人還在使用。如此流弊,令人感歎。照這種邏輯,是不是要將所有文字簡化到連寫正楷都只要幾筆?如果是這樣,漢字幾千年的發展歷程豈不是一筆勾銷了?
先表個態,反正我會一直使用正體字。其他的問題慢慢再寫。
反對正體字的人常說的一個重要理由是正體字難寫。
這個還算靠譜,但是未必真站得住腳。
1.一種文字是不是“難寫”必須有參照,“簡化字”就是沖著正體字去了,讓許多完整、符合邏輯的正體字變得缺胳膊少腿,的確“簡單”了不少。用不當簡化自正體字的文字作理由攻擊正體字,不是很好笑嗎?原本漢字是有不少簡體字,但是,“簡體字”是部分正體字的俗體,就是為了平時非正式用字的方便。“簡化字”出現之前並無成系統的“簡體字”出現,更沒有要將正體字取而代之的離譜做法。
2.說正體字難寫,要看用的是什麼字體,一個漢字通常對應有篆書、隸書、行書、草書與正楷。正體字之所以得名,原因就是正楷的出現,使楷書成為正式用字的標準字體。幾種字體之中,篆書最難寫,已經不用。不用篆書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篆書與隸書、楷書的字形差距過大,沒有專門學習的人常常認錯字或者認不出字;隸書次之,在印刷品中還很常見;楷書是最為普遍的正式用字;剩下的行書與草書,或者介於兩者之間的行草這是民眾日常用字最頻繁使用的字體。一個字寫成行書或草書就是一種自然的簡化。難道批評正體字難寫的那些人每天提筆寫字只用正楷不成?如果是這樣,我除了佩服,也要支持他們使用簡化字了。
問題來了,既然民眾的習慣用法就是學了正體字,寫出來的是簡略的行書或連筆字甚或小群體流行的一些代替符號,有沒有必要將這些手寫體楷化?答案顯然是很明確的。漢字能夠“識正書行”或“識隸書行”的歷史自行書、草書誕生就開始了,有興趣可以算算從東漢到“簡化字”出現之間有多長的時間。
為什麼近2000年的時間裏,漢字可以如此穩定“雙體”並行,到了中共政權確立之後要推動“簡化字”?當然是意識形態方面的原因。
“挺簡派”的另一個振振有詞的理由就是歷史上有很多“簡體字”流傳下來。因此,漢字簡化是“對的”。
這個理由的離譜之處在於:
1. 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現代這樣資訊獲取如此方便,以至於當局要實施屏蔽的條件。對於文字來說,這是統一文字的先天難點。當年的秦始皇做到的“書同文”,其本質與推行“簡化字”根本兩碼事。秦始皇的時代,有時一個字對應的寫法是有多少國家就有多少種。秦始皇的政策是將不同的寫法統一,此外,將部分文字做重複部分省略。比如原來的“塵”字,“土”上有三個“鹿”字,呈品字形分佈,小篆只取其一。“塵”的原意是鹿群奔跑揚起的沙土,留下一個“鹿”字,還是會意字,對應的簡化字“尘”算什麼字?說是會意字恐怕值得商榷。簡而言之,秦始皇的“書同文”政策對漢字的成熟作出了重大貢獻,較之後世推行“簡化字”對漢字做傷筋動骨的手術,真是天上人間。嬴政雖暴虐,也沒幹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混事。
秦始皇也只是統一了正式的官方用字,對於民間,還是鞭長莫及的,因此後代出現同一個字還有正體、俗體、異體之分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2. “挺簡派”從來不說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簡體字占所有通行漢字的比例。原因在於一說比例,“簡化字”是否能夠取代正體字的“合法性”基礎就有問題了。他們當然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3. “挺簡派”舉出歷史上的例子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死人不能說話。方舟子老兄就在他的文章裏不厭其煩列舉了一大堆。“挺簡派”怎麼知道歷史上使用、用過簡體字的人是不是都支持漢字要系統簡化?如果寫出簡體字的人本身並不支持漢字系統簡化又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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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這些文字也是以前寫過的,重新帖出來共供大家參考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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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漢字是所謂“落後文字”的人很喜歡說因為漢字是“象形文字”,因此“落後”。事實上,漢字中,象形文字只占一小部分而已,佔據最大的比例,而且不斷擴大比例的是形聲字。原先的“象形文字”也在漢字歷經幾千年的演進之後成為了對象形文字的抽象文字,早已不是原來的“象形字”了。
一如漢字,英語字母中的幾乎每個字母一開始都是描摹某種動物或物體形狀的圖畫,而這些圖畫最後則演變成为符號。但這些符號和原先被描摹之實物的形狀幾無相似之處了。這一變化與漢字也很相似,現在的許多獨體字也只能依稀辨認出是原來的“象形字”了,更多的獨體字已經與“象形”有了相當距離。這也是文字成熟的標誌,因此,英文字母的演進並不比漢字更先進,半斤八兩。
創造漢字的先人幾乎個個都是抽象畫家,最早的漢字幾乎就是抽象畫。漢字越來越規整的變化過程也是越來越成熟的過程。這一過程中,形聲字的出現算是漢字發展的里程碑。
漢字出現形聲字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將概念表述得更明確。例如, “原”派生出“源”,“且”派生出“祖”,“莫”派生出“暮”等等,前者與後者的關係為古今字。漢字繼續發展,“原”、“且”、“莫”等字的含義減少了,減少的部分由“源”、“祖”、“莫”來承擔。如今,漢字的形聲字占了大部分,而且會越來越多。
按照造字的方式,形聲字包含了至少一個形旁和一個聲旁,大體上是這樣一一對應的關係。英語單詞也有類似的構成方式,所不同的是,英語單詞用的是詞根詞綴,而且沒有漢字的這種“古今字”關係。而且,英語單詞的“獨體字”(指不可再劃分出有獨立詞義的單詞)與作為單詞構成成分的詞根詞綴幾乎只有對應關係,而不是直接將單詞作為構詞的詞根詞綴。英語單詞中有一類單詞是通過獨立詞語之間添加連字符產生的,這類稱作“合成詞”,不同於這裏用作與漢字類比的詞彙。
上文提到“英語字母中的幾乎每個字母一開始都是描摹某種動物或物體形狀的圖畫,而這些圖畫最後則演變成为符號。”英語字母可是大有來頭,一般認為希臘字母乃西方所有字母,包括拉丁字母的始祖。其實希臘人的字母又是从腓尼基人那兒借過來的。約在3000年前,在腓尼基字母表中字母A讀如aleph,寫起來形似字母V,中間再加一橫,代表牛頭或牛角,以後希臘人將它倒過來寫。對於古代腓尼基人來說,牛意味著財富,吃、穿、耕作都少不了它。這也許就是A被列為第一個字母的緣故。英語的字母表叫alphabet,似乎也與此有關。而B也可以追溯到古代腓尼基。在腓尼基字母表中B讀作beth,代表房屋,在希伯来語中B也叫beth,也含房屋之意。字母B原来形似原始社會的兩室房屋,小寫字母b是後來從大寫字母B衍變出來的。約旦河西岸有一猶太教、基督教聖地叫Bethlehem,即伯利恒,該詞至今還包含著beth這一成分。其他的字母也是各有表徵意義。字母的抽象變化,類似漢字獨體字的抽象過程,只不過前者成了單詞的一部分,後者不但成了字,也成了許多漢字的組成部分。
英語單詞是由一個個字母組成的,詞根詞綴也是。單詞的詞根詞綴也有不少可以獨立成詞的,這種情況多是拉丁語借詞。漢字的演進基於自身,外來的影響似乎極少。
漢字有“人”、“口”、“手”;英語單詞亦有man, mouth, hand. 漢字的這幾個獨體字作部首,分別對應“亻”、“口”、“扌”(或“?”);而這幾個英語單詞則有對應的詞根,有時還對應一對詞根,分別來自拉丁語和希臘語,man, mouth, hand對應的詞根anthrop-(希臘語), or-(拉丁語), manu-(拉丁語)/ chiro-(希臘語)。這是漢字與英語單詞很相似的一面。
由此可知,漢字並不如一般人所想,較拉丁字母落後。相反還有進步之處。英語單詞理論上是可以有無限制的長度,只要詞根夠多,單詞的長度就要增加。而漢字則是大小固定,高度概括。翻譯英文單詞時,一般都是一兩個漢字或兩三個漢字對應一個長短不一的英語單詞。當然,漢字的高度概括也讓其精確度受到影響。漢字形聲字的增加這是對精確度的提高。
念念不忘漢字拉丁化的人不妨從借用英語單詞的詞根詞綴入手改造漢字,興許能別有一番境界。可惜這些人實在太笨,直接將拼音搬出來大搞“拉丁化”,實在滑稽。不過利用英語詞根詞綴將漢字拉丁化的結果也是有問題的,那就是沒有學過詞根詞綴的人還是看不懂拉丁化的“漢字”。
漢字終究是漢字,以前是中華文明區別於其他各種文明的象徵之一,現在還是,將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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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搜索一下當年負責漢字簡化的“專家組”名單,卻搜索到下面這篇文章,跟本人的觀點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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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屋》二〇〇二年第八期
欲簡彌繁,欲清彌渾,欲速彌遲
——有感於簡化字改革
王文元
二十世紀中葉,在媚俗有餘而媚雅告缺的喧囂背景下,神州大地掀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漢字簡化運動。大多數繁複的漢字遭刀砍斧劈後,腴肉不有,僅存瘦骨。由於被簡化的漢字數量多,筆劃改動大,字形走樣嚴重,幾乎等於重新創立了一套文字體系。從那時起,中國大陸有了兩套正式的印刷體文本——繁體字與簡化字。一套使用,另一套被封存了起來。以五十年代為分水嶺,那之後出生的人只學簡化字,而與繁體字形同陌路。餘也孤陋,尚未見到過讀後讓人折服的剖析簡化漢字動因的力作,姑且認為簡化漢字的初衷是為了便利習字與資訊傳遞,普及大眾文化。就算這個推論成立,推行簡化字將近半個世紀了,效果如何呢?恐怕只能用“事與願違”四字加以概括。簡化字給我們帶來的不僅是簡化,還有麻煩,簡化字使得資訊傳遞空前地複雜化了。簡化字像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後生們被阻隔在溝的此岸,望彼岸若望冥界,嚮往之而不能近。
複雜就複雜在,我們只能用新創立的簡化字書寫或記錄“現在”發生的事情,而不可能改變“過去”已經書寫或記錄的大量資訊。這樣,勢必形成一種可怕的局面:年輕人不能解讀“過去”沉積下來的大量繁體字文獻。五十年代之前的文獻變成了“天書”。
如今,最後一批學過繁體漢字的文化人都已屆天命之年,如果不儘快恢復繁體字,再過不到五十年,除了專家,在中國就再也找不出能夠頌讀三墳五典、經史子集的人了(當然讀古籍還需要懂文言文,那屬於另一個問題)。熟諳繁體字的人正一點點淪為瀕臨滅絕的“物種”。此“物種”之危,絕不亞於熊貓。然而時至今日,卻聽不到些許搶救的呼籲。
我們“繁體族”已經垂垂老矣。我們的下一代,面對先人留下的浩如煙海的古籍,面對精神美食、千年佳釀,停杯投箸而不能食。諸子百家之文、唐宋八家之作,頌之口頰生香,饑讀以當肉,寒讀以當衣。然而漢字幾千年的流風餘韻,卻被簡化字阻隔,戛然而止。漢字之繁簡,一字之差,天差地遠,後生們面對千百年的湖山人物、翰墨文章,只有望其興歎了。泱泱大國五千年文明史的薪火傳承面臨著中斷的危險。是不可憂,孰可憂?
有些人認為問題不至於如此嚴重,把繁體字文獻翻譯成簡化字文本就是了。繁體字汗牛充棟,全部翻譯重印談何容易。據有關專家測算,將繁體字文獻(即五十年代中葉之前的文獻)全部翻譯成簡化字版本,恐怕把全世界的造紙廠與印刷廠全部集中到一起,印刷一百年也印不完,遑論有些繁體字被簡化之後字義已變,不再具有先前的含義。
父輩還在使用的繁體字,到了下一代,卻變成了“古文字”,年輕人讀之如讀冥文。這實在是一個灰色幽默。然而面對幽默,我們卻笑不起來。
文字屬於一種相對保守的文化形態。誰能想到,已經流布數千年的漢字,悠悠四五十年突然作古。人們不能不做如是聯想:相對保守的文字尚且如此短壽,那些本就容易變異的文化形態呢?不由得想起一個蹩腳的比喻:性急的釀酒者,出鍋即賣,等不急入窖,以蹲其性,優其質,故終不得上乘佳釀。
倉頡造字以還,漢字源遠流洪,幾經變遷,並非一蹴而就。僅以“日”字為例,“日”,最早為一圓圈,後來圓心加了一點,後又將圓心的點改為空心圓圈,再後又將圓心改為一橫,最後才變為外方內橫(內橫與左右的豎相交),遂成今日之“日”。這些變化都是發生在秦程邈創建隸書之前的一二千年間。程邈創建隸書特別是隸書演變為楷書以後,經過長時間的思考與摸索,漢字體系大體定型,雖有些字消亡、有些字合併,也稀稀拉拉有些新造之字出臺,但總的說變化甚微,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之中。中國的權力王朝,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且每一朝天子都要“移風易俗”,除舊佈新,以彰示自己獨特的天聰,然而漢字卻為各個朝代所共用。漢字,幾乎是能夠完整傳承中華大統的惟一一種文化形態。歷史上不乏好大喜功者、刻意求變者、心浮氣躁者、標新立異者、撻伐掃蕩者,但他們都未能動搖巍巍漢字之根基。這是因為漢字已經在歷史熔爐中千錘百煉,經受烘烤,水分與雜質大體已被蒸發,所剩近於醍醐,去無再去,變無再變。何況,就一般規律而言,文字不過是約定俗成的表音表意符號,一旦被全體認同,無需動輒變異改塑,更無需以此代彼,維護其權威足矣。
隨著生活節奏加快,人們希望文字簡化,書寫迅捷。這種心理並非現代人所獨有,古人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發明了筆劃稀疏、書寫迅疾的草體。草體並非書法家之專利,一般人也廣為使用,以至於形成了約定俗成的所謂漢字“書寫體”。比如“學習”,古人書寫時就寫成現在的簡化字。筆劃繁複的字,印刷為一體,書寫為一體,兩體並行不悖。這一點,中國的漢字與西方文字類同。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為,簡化字就是將兩體合一,即書寫體完全等同於印刷體。做兩體合一的試驗,除了中國,世界上尚無第二例。兩體合一,意味著丟棄相當一部分傳統漢字,使漢字體系面目全非,一部分漢字被置於歷史垃圾箱之中。古代人都學習過書寫體,所以能夠掌握兩個體系。今人則大不同,在學校,只能學到簡化字,很少接觸繁體字。故而兩個文字體系,實際上已經不復存在。
從縱向看,年輕人讀不懂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葉以前的繁體字文獻(極少數翻譯成簡化字的文獻除外),不能將文明由古及今,一以貫之,造成傳承的斷裂;從橫向看,中國周邊的漢字文化圈,在與中國進行交流時也產生極大不便,同樣是使用漢字,一個是使用傳統的體系,一個是使用新創的體系,難以順暢地溝通。為了彌補缺憾,不時有繁體字版本的東西出現(如電影《秋菊打官司》的字幕使用的就是繁體字),這倒是方便了中國周邊漢字文化圈的觀眾,但卻讓中國大陸的年輕觀眾失去了文字攬系,只能憑難以辨別的地方鄉音來理解劇情。顧此而失彼,造成人為的大混亂。
隨著國門開放力度的加大,這種混亂將越來越嚴重。
一次性大批量簡化漢字,使漢字體系面目全非,其危害不僅在於造成縱向與橫向的資訊交流不便,更在於開創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先例”。先例是開不得的。世界上的事情,凡有第一次,便有可能出現第二次。而且,第二次可以借助於第一次的慣性,無羈無絆,危害彌深。有了第一次大規模簡化漢字的運動,我們就有理由擔心,今後還會出現更大規模的文字簡化運動。而漢字簡化運動走至極端,很容易進入中文拼音化的軌道。這絕非危言聳聽。簡化漢字,簡化到最後,必然導致“方塊字”不方便這一合乎邏輯的結論。許多人會想,拼音多好,不必頭懸樑錐刺股,只要拿出學習方塊字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時間與精力,就能熟練地掌握和應用,而且可以把錯誤率降到很低(不像方塊字那樣動輒出錯)。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呢?一旦簡化字站穩了腳跟,必然在不知不覺中催生出拼音化的土壤。這並不需要很長時間。與這一惡果相比,縱向或橫向的資訊隔絕等弊端,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了。
漢字拼音化等同於毀滅漢字。
對漢字拼音化的擔心絕非杞人憂天。早在一個世紀之前就有人提出這一主張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葉,拼音化的具體方案簡直就要呼之欲出。一度,漢字如同幕燕鼎魚,處境極其危險。幾乎可以說漢字存乎一念之差。如果漢字真的被取消了,造成怎樣的混亂,實難想像。
有人以為,西方使用拼音文字,西方處於世界文明前列,充分說明拼音文字的優越性。中國效仿,合情合理,勢在必行。
此說謬矣。彼拼音非此拼音也。
橘逾淮則枳。西方文字的胚胎就是由字母或相當於字母的符號組成的,而漢字的胚胎就是最初的象形文字。漢字拼音,一字一拼,聲母、韻母只能組成拼音符號,組成不了拼音化的辭彙(這一點與西方文字大為不同)。在漢語中,無論聯繫如何緊密的辭彙,拼音時候都得將其拆開,一個個拼。這就註定,拼音只能充當漢字的輔助性表音手段而已。東方模仿西方,無異於東施效顰,必始於喧囂躁動而終於無聲滅跡。一種文字,如果只有單字而無辭彙,只能算低等文字,算不上高等文字。把自己的文字由高等降低為低等,如此蠢事,為智者所不為。
不用說漢語,就是比漢語更接近於西方語言而且自身帶有相當拼音成分的日語,也做不到完全拼音化。日本曾出現過強烈的拼音化主張。好事者還做過拼音化試驗,以假名(日語字母)替代漢字,結果以失敗而告終。他們發現,取消漢字,實現完全拼音化之後,日語的閱讀速度明顯降低,而且沒有漢字的文章比有漢字的文章更難於理解。有的專家還認為,沒有漢字的日文不像日文。現在,保留漢字已經成為日本語言學界的共識。
也許正是基於避免產生日語拼音化傾向的想法,日本僅對個別漢字進行了簡化處理,絕大多數漢字保持原來的面貌未動(一部分漢字是他們自製的,無所謂繁體、簡體)。他們往來通信,喜歡使用漢字,使用的漢字越多,越表明學養高深,讓人欽慕。
還是回到簡化問題上來。
就算從此再無拼音化的威脅與騷擾,方塊字地位可以確保無虞,簡化字給我們帶來的損失也是難以計數的。試想,幾十年後繁體字徹底變成了古董,那時,作為中國人,面對八大山人、吳昌碩、齊白石的畫,面對歐、柳、顏、趙、米芾、蘇軾的字,只得其粗,不得其細;面對祖上傳下來的照片上面的字跡,卻讀不下來,需要臨時抱佛腳,拿出字典,一字一查,如雞啄米;面對旅遊勝地妙趣橫生的楹聯匾額,胡亂猜度;面對震撼世界的出土石刻碑文,面對博物館中珍貴文獻的影印件,面對祖上傳下來的家譜,卻讀不下來,待曲曲折折弄明白了,興趣已盡——那將是何等的尷尬與窘迫。
再試想,中國傳統字畫以及佛經等珍貴文獻,散失在海外的,絕不在少數。待學習過繁體字的這一代人過去了,找個幫助解讀其中奧妙的人,難於上青天。即使是到中國留過學的中國通,學的也都是簡化字。那時,還怎樣讓世界認同中國的文化?
簡化字的以上種種短拙,仍算小失小遺。大失大遺在於,簡化字讓我們失去了最寶貴的國粹。漢字是最寶貴的國粹,這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在這個不爭事實的裏面還包蘊著另一個更為不爭的事實,那就是,漢字之精髓乃在於其美奐美侖的外形與神秘莫測的結構。此二物一旦被削弱或改塑,即使漢字之價值尚存,也要大打折扣。一個個由無數人心血凝成的漢字,包蘊著比漢字本身不知多多少倍的資訊,更遑論每一個字裏面隱藏著多少讓中國人念茲在茲的故事——世俗的或宗教的、現實的或神話的、質樸的或瑰麗的、深奧的或淺易的、形而上的或形而下的、道德的或倫理的……一個字便是一個不朽的生命,一個字便是一個讓人永遠拆解不完的資訊團。“幸”之所以為“幸”,“打”之所以為“打”,都是其來有自,而非偶然的湊泊。而簡化字運動,只是一味考慮減少筆劃、書寫方便(其實沒有簡化字運動,照樣可以用草體書寫),完全不顧字與字的附著物——“資訊團”的關聯,不顧這樣一個嚴峻的現實:字的形體被簡化之後,不但附著在字體上的“資訊團”煙消雲散,而且字的形體美也蕩然無存。比如,作為偏旁的“言”與“讠”,一正一偏,一工一枉,一全一缺,一美一醜,優劣昭然若揭,雖表示相同的意思,但二者的美學價值差別卻在天壤之間。我曾詢問過漢字圈的語言專家,他們大多認為“讠”非驢非馬,不像漢字的表形字體。類似情形還有作為偏旁的“钅”、“饣”、“纟”等與作為單字的“贝”、“厂”、“义”等。這些字形,寫起來還便利,看起來則與之扞格,不願久視。一些被簡化的偏旁或單字,筆劃是稍多了些,不過讓電腦多負擔些筆劃,諒電腦還承擔得起。手寫時盡可以因人而異,自行簡化。
漢字之奇特就奇特在,她是富含文化品味的高雅魔方,趣味無窮,前後左右轉動,結果迥然不同。
一個漢字,忽而代表一個契約,忽而代表一種頓悟,忽而代表一闔機趣,忽而代表一片天地。大到宇宙,小到無間,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幾乎都可通過漢字直接尋得答案。把玩揣摩,樂趣無窮,其微情妙旨,非可言言道者,不似西文ABCD,甲乙賬簿,字體呆滯。
不能不提及書法。漢字書法,世間無可與之匹敵。繁體字,凡夫俗子寫起來或有“繁”的感覺,書家寫起來則筆筆是金,絕無贅物。一個字便是一件藝術品,或纖穠流麗,或奇崛險怪,或幽峭明淨,或清俊綽約,或詭譎旖旎,或瑰麗隱晦,或蜿蜒淋漓,或豐妍勻適,或雄厚如斧,或野獷如石……百位書家所寫,百種姿態,絕無雷同。這些鮮活的漢字,哪一個不是經過幾千年的刀火錘煉、風雨磨洗才定形,醞釀之熟,火色俱融,讓人愛之彌切,喜之彌甚。
傳統的漢字,除去一十丁乙等少數個例,其餘個個都是瓔絡連綴、珠聯璧合的珍品。每一漢字之間架結構,局法既高,機神獨絕,往往由多種意思摶為一字,不同意思的筆劃組合到一起則層疊扶疏,連環鉤股,流暢不滯,一氣呵成,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書家心無全牛,明察秋毫,洞燭幽微,對每一個字的品格特點、脾氣稟性瞭若指掌,以繁簡、虛實、輕重、緩急、剛柔拿捏之,使之愈發熠熠生輝,光彩照人。若夫柳體、顏體之微妙差別,更是存乎橫豎點捺的錯綜微妙的變化之中。一瘦一肥,一曲一直,一揚一抑,一頓一挫,皆可將書家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當然,簡化字亦可用之書法,不過經過簡化,結構佈局已成另物,仍以傳統書法論之,不免失當。世事皆可變,變有驟變、微調之分。驟變僅適用於極為特殊的場合,絕大多數場合——特別是藝術(漢字的藝術含量很高)場合——不適於驟變,只適於微調。漢字成千上萬,出幾個“敗類”也難免,針對具體對象清除或修正就是了。個別字過繁或血肉搭配不盡合理,盡可以微調之,砍掉多餘枝椏,使其更富活力。如是,作為藝術品的漢字則可源遠流長於千秋萬代。反之,別出手眼,圖一時的痛快而大肆砍殺,使漢字支離殘缺,形容枯槁,如盆魚籠鳥,頓失活力。原料質劣,書家何以為炊?
行文至此,不免由漢字簡化聯想到變革。說到變革問題心重如磐。至今仍有許多人把“簡化字運動”視為一種“變革”,以為革舊鼎新,除弊興利,理所當然,全然不察危機之所伏。所謂變革,大抵分為三種情形:第一種情形指制度、價值規範或習慣積久成弊,改易之,使之更合理有效;第二種情形指恢復被取締或取代的制度、價值規範或習慣(或許會增益些新的功效);第三種情形指師出無名的對制度、價值規範或習慣的盲目改易。第一種情形屬於名副其實的變革;第二種情形含有一些變革的意味,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變革;第三種情形簡直與變革毫無瓜葛,僅僅是一種“改變”而已。簡化字“變革”即屬第三種情形,不屬於變革,只是一種改變,而且是在改變不該改變的東西。以簡化求文字交流之簡便,以簡便求文字教化之普及,小得而大遺,欲簡彌繁,欲清彌渾,欲速彌遲,南轅北轍,無異於剖腹去疾,揚湯止沸。變革,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使是第一種情形下的真正變革,在多數情況下,也需慎重行事,微調為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改革一兩,反動十斤”,即使是真正的變革,反作用也是相當大的,往往引發意想不到的負面後果,不能不予以充分考慮,三思而後行。對於另建文字體系這樣涉及子孫萬代的大事,絕不能頭腦發熱,倉促而為。現在,木已成舟,一切陳述都成了馬後炮。不過,茲事體大,馬後炮,也得把它放出去,或許能把那些“存在即真理”的固守者的頭腦打開一條裂隙,讓他們清醒地面對應該加以改變的“存在”——包括已經習慣了的。往好處想,也許有一天,作為漢字的主人,我們能回到統一的漢字大家庭中來,從而結束各自為政的窘境。
拉拉雜雜地對簡化字以及由簡化字引發的感想歸攏起來,寫成本篇小文,鯁骨在喉,一吐為快,不知能引起讀者共鳴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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