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小說(崇禎本-插圖)作者:蘭陵笑笑生發佈:福哥
2018-5-26 11:17
詩曰:
乍對不相識.徐思似有情.杯前交一面.花底戀雙睛.
傞俹驚新態.含糊問舊名.影含今夜燭.心意幾交橫.
話說西門慶央王婆.一心要會那雌兒一面.便道:『乾娘.你端的與我說這件事成.我便送十兩銀子與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綿裏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閒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閒」.都全了.此事便獲得着.』
西門慶道:『實不瞞你說.這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雖比不得潘安.也充得過.第二件.我小時在三街兩巷游串.也曾養得好大龜.第三.我家裏也有幾貫錢財.雖不及鄧通.也頗得過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閒工夫.不然如何來得恁勤.乾娘.你自作成.完備了時.我自重重謝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說五件事都全.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打攪.也多是成不得.』
西門慶道:『且說.什麼一件事打攪.』
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難.十分.有使錢到九分九厘.也有難成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亂便使錢.只這件打攪.』
西門慶道:『這個容易.我只聽你言語便了.』
王婆道:『若大官人肯使錢時.老身有一條妙計.須交大官人和這雌兒會一面.』
西門慶道:『端的有甚妙計.』
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過半年三個月來商量.』
西門慶央及道:『乾娘.你休撒科.自作成我則個.恩有重報.』
王婆笑哈哈道:『大官人卻又慌了.老身這條計.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今日實對你說了罷:這個雌兒來歷.雖然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一手好彈唱.針指女工.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無所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娘家姓潘.原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賣在張大戶家學彈唱.後因大戶年老.打發出來.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與了他為妻.這雌兒等閒不出來.老身無事常過去與他閒坐.他有事亦來請我理會.他也叫我做乾娘.武大這兩日出門早.大官人如干此事.便買一匹藍綢.一匹白綢.一匹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老身卻走過去問他借曆日.央及他揀個好日期.叫個裁縫來做.他若見我這般說.揀了日期.不肯與我來做時.此事便休了.他若歡天喜地說:「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縫.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請得他來做.就替我縫.這光便二分了.他若來做時.午間我卻安排些酒食點心請他吃.他若說不便當.定要將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他不言語吃了時.這光便有三分了.這一日你也莫來.直至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齊齊打扮了來.以咳嗽為號.你在門前叫道:「怎的連日不見王乾娘.我買盞茶吃.」我便出來請你入房裏坐吃茶.他若見你便起身來.走了歸去.難道我扯住他不成.此事便休了.他若見你入來.不動身時.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時.我便對雌兒說道:「這個便是與我衣服施主的官人.虧殺他.」我便誇大官人許多好處.你便賣弄他針指.若是他不來兜攬答應時.此事便休了.他若口中答應與你說話時.這光便有五分了.我便道:「卻難為這位娘子與我作成出手做.虧殺你兩施主.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難得這位娘子在這裏.官人做個主人替娘子澆澆手.」你便取銀子出來.央我買.若是他便走時.難道我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動身時.事務易成.這光便有六分了.我卻拿銀子.臨出門時對他說:「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他若起身走了家去.我終不成阻擋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又好了.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買得東西提在桌子上.便說:「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去.且吃一杯兒酒.難得這官人壞錢.」他不肯和你同桌吃.去了.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此事又好了.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得酒濃時.正說得入港.我便推道沒了酒.再交你買.你便拿銀子.又央我買酒去並果子來配酒.我把門拽上.關你兩個在屋裏.他若焦燥跑了歸去時.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門.不焦躁時.這光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只是這一分倒難.大官人你在房裏.便著幾句甜話兒說入去.卻不可燥暴.便去動手動腳打攪了事.那時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雙箸下去.只推拾箸.將手去他腳上捏一捏.他若鬧將起來.我自來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難成.若是他不做聲時.此事十分光了.這十分光做完備.你怎的謝我.』
西門慶聽了大喜道:『雖然上不得凌煙閣.乾娘你這條計.端的絕品好妙計.』
王婆道:『卻不要忘了許我那十兩銀子.』
西門慶道:『便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這條計.乾娘幾時可行.』
婆道:『只今晚來有回報.我如今趁武大未歸.過去問他借曆日.細細說與他.你快使人送將綢絹綿子來.休要遲了.』
西門慶道:『乾娘.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
於是作別了王婆.離了茶肆.就去街上買了綢絹三匹並十兩清水好綿.家裏叫了玳安兒用氈包包了.一直送入王婆家來.王婆歡喜收下.打發小廝回去.正是:
巫山雲雨幾時就.莫負襄王築楚台.
當下王婆收了綢絹綿子.開了後門.走過武大家來.那婦人接着.走去樓上坐的.王婆道:『娘子怎的這兩日不過貧家吃茶.』
那婦人道:『便是我這幾日身子不快.懶走動的.』
王婆道:『娘子家裏有曆日.借與老身看一看.要個裁衣的日子.』
婦人道:『乾娘裁甚衣服.』
王婆道:『便是因老身十病九痛.怕一時有些山高水低.我兒子又不在家.』
婦人道:『大哥怎的一向不見.』
王婆道:『那廝跟了個客人在外邊.不見個音信回來.老身日逐耽心不下.』
婦人道:『大哥今年多少年紀.』
王婆道:『那廝十七歲了.』
婦人道:『怎的不與他尋個親事.與乾娘也替得手.』
王婆道:『因是這等說.家中沒人.待老身東楞西補的來.早晚要替他尋下個兒.等那廝來.卻再理會.見如今老身白日黑夜只發喘咳嗽.身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一時先要預備下送終衣服.難得一個財主官人.常在貧家吃茶.但凡他宅裏看病.買使女.說親.見老身這般本分.大小事兒無不管顧老身.又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終衣料.綢絹表裏俱全.又有若干好綿.放在家裏一年有餘.不能夠做得.今年覺得好生不濟.不想又撞著閏月.趁着兩日倒閒.要做又被那裁縫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來做.老身說不得這苦也.』
那婦人聽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時.奴這幾日倒閒.出手與乾娘做如何.』
那婆子聽了.堆下笑來說道:『若得娘子貴手做時.老身便死也得好處去.久聞娘子好針指.只是不敢來相央.』
那婦人道:『這個何妨.既是許了乾娘.務要與乾娘做了.將曆日去交人揀了黃道好日.奴便動手.』
王婆道:『娘子休推老身不知.你詩詞百家曲兒內字樣.你不知識了多少.如何交人看曆日.』
婦人微笑道:『奴家自幼失學.』
婆子道:『好說.好說.』
便取曆日遞與婦人.婦人接在手內.看了一回.道:『明日是破日.後日也不好.直到外後日方是裁衣日期.』
王婆一把手取過歷頭來掛在牆上.便道:『若得娘子肯與老身做時.就是一點福星.何用選日.老身也曾央人看來.說明日是個破日.老身只道裁衣日不用破日.我不忌他.』
那婦人道:『歸壽衣服.正用破日便好.』
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身膽大.只是明日起動娘子.到寒家則個.』
婦人道:『何不將過來做.』
王婆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又怕門首沒人.』
婦人道:『既是這等說.奴明日飯後過來.』
那婆子千恩萬謝下樓去了.當晚回覆了西門慶話.約定後日准來.當夜無話.
次日清晨.王婆收拾房內乾淨.預備下針線.安排了茶水.在家等候.且說武大吃了早飯.挑着擔兒自出去了.那婦人把簾兒掛了.吩咐迎兒看家.從後門走過王婆家來.那婆子歡喜無限.接入房裏坐下.便濃濃點一盞胡桃松子泡茶與婦人吃了.抹得桌子乾淨.便取出那綢絹三匹來.婦人量了長短.裁得完備.縫將起來.婆子看了.口裏不住喝采道:『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歲.眼裏真箇不曾見這般好針指.』
那婦人縫到日中.王婆安排些酒食請他.又下了一箸面與那婦人吃.再縫一歇.將次晚來.便收拾了生活.自歸家去.恰好武大挑擔兒進門.婦人拽門下了帘子.武大入屋裏.看見老婆面色微紅.問道:『你那裏來.』
婦人應道:『便是間壁乾娘央我做送終衣服.日中安排些酒食點心請我吃.』
武大道:『你也不要吃他的才是.我們也有央及他處.他便央你做得衣裳.你便自歸來吃些點心.不值得什麼.便攪撓他.你明日再去做時.帶些錢在身邊.也買些酒食與他回禮.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休要失了人情.他若不肯交你還禮時.你便拿了生活來家.做還與他便了.』
正是:
阿母牢籠設計深.大郎愚鹵不知音.帶錢買酒酬奸詐.卻把婆娘自送人.
婦人聽了武大言語.當晚無話.
次日飯後.武大挑擔兒出去了.王婆便踅過來相請.婦人去到他家屋裏.取出生活來.一面縫來.王婆忙點茶來與他吃了茶.看看縫到日中.那婦人向袖中取出三百文錢來.向王婆說道:『乾娘.奴和你買盞酒吃.』
王婆道:『啊呀.那裏有這個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這裏做生活.如何交娘子倒出錢.婆子的酒食.不到吃傷了哩.』
那婦人道:『卻是拙夫吩咐奴來.若是乾娘見外時.只是將了家去.做還乾娘便了.』
那婆子聽了道:『大郎直恁地曉事.既然娘子這般說時.老身且收下.』
這婆子生怕打攪了事.自又添錢去買好酒好食來.殷勤相待.看官聽說:但凡世上婦人.由你十分精細.被小意兒縱十個九個著了道兒.這婆子安排了酒食點心.和那婦人吃了.再縫了一歇.看看晚來.千恩萬謝歸去了.
話休絮煩.第三日早飯後.王婆只張武大出去了.便走過後後門首叫道:『娘子.老身大膽.』
那婦人從樓上應道:『奴卻待來也.』
兩個廝見了.來到王婆房裏坐下.取過生活來縫.那婆子點茶來吃.自不必說.婦人看看縫到晌午前後.卻說西門慶巴不到此日.打選衣帽齊齊整整.身邊帶着三五兩銀子.手裏拿着灑金川扇兒.搖搖擺擺逕往紫石街來.到王婆門首.便咳嗽道:『王乾娘.連日如何不見.』
那婆子瞧科.便應道:『兀的誰叫老娘.』
西門慶道:『是我.』
那婆子趕出來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誰.原來是大官人.你來得正好.且請入屋裏去看一看.』
把西門慶袖子只一拖.拖進房裏來.對那婦人道:『這個便是與老身衣料施主官人.』
西門慶睜眼看着那婦人:雲鬟疊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兒.桃紅裙子.藍比甲.正在房裏做衣服.見西門慶過來.便把頭低了.這西門慶連忙向前屈身唱喏.那婦人隨即放下生活.還了萬福.王婆便道:『難得官人與老身段匹綢絹.放在家一年有餘.不曾得做.虧殺鄰家這位娘子出手與老身做成全了.真箇是布機也似好針線.縫的又好又密.真箇難得.大官人.你過來且看一看.』
西門慶拿起衣服來看了.一面喝采.口裏道:『這位娘子.傳得這等好針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婦人低頭笑道:『官人休笑話.』
西門慶故問王婆道:『乾娘.不敢動問.這位娘子是誰家宅上的娘子.』
王婆道:『你猜.』
西門慶道:『小人如何猜得着.』
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請坐.我對你說了罷.』
那西門慶與婦人對面坐下.那婆子道:『好交大官人得知罷.你那日屋檐下走.打得正好.』
西門慶道:『就是那日在門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誰家宅上娘子.』
婦人分外把頭低了一低.笑道:『那日奴誤衝撞.官人休怪.』
西門慶連忙應道:『小人不敢.』
王婆道:『就是這位.卻是間壁武大娘子.』
西門慶道:『原來如此.小人失瞻了.』
王婆因望婦人說道:『娘子你認得這位官人麼.』
婦人道:『不識得.』
婆子道:『這位官人.便是本縣裏一個財主.知縣相公也和他來往.叫做西門大官人.家有萬萬貫錢財.在縣門前開生藥鋪.家中錢過北斗.米爛成倉.黃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放光的是寶.也有犀牛頭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說的媒.是吳千戶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
因問:『大官人.怎的不過貧家吃茶.』
西門慶道:『便是家中連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閒來.』
婆子道:『大姐有誰家定了.怎的不請老身去說媒.』
西門慶道:『被東京八十萬禁軍楊提督親家陳宅定了.他兒子陳敬濟才十七歲.還上學堂.不是也請乾娘說媒.他那邊有了個文嫂兒來討帖兒.俺這裏又使常在家中走的賣翠花的薛嫂兒.同做保山.說此親事.乾娘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來請你.』
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俺這媒人們都是狗娘養下來的.他們說親時又沒我.做成的熟飯兒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當行壓當行.到明日娶過了門時.老身胡亂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走走.討得一張半張桌面.到是正經.怎的好和人鬥氣.』
兩個一遞一句說了一回.婆子只顧誇獎西門慶.口裏假嘈.那婦人便低了頭縫針線.
水性從來是女流.背夫常與外人偷.金蓮心愛西門慶.淫蕩春心不自由.
西門慶見金蓮有幾分情意歡喜.恨不得就要成雙.王婆便去點兩盞茶來.遞一盞西門慶.一盞與婦人.說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
旋又看着西門慶.把手在臉上摸一摸.西門慶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王婆便道:『大官人不來.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請.一者緣法撞遇.二者來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煩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錢的.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虧殺你這兩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煩.難得這位娘子在這裏.官人好與老身做個主人.拿出些銀子買些酒食來.與娘子澆澆手.如何.』
西門慶道:『小人也見不到這裏.有銀子在此.』
便向茄袋裏取出來.約有一兩一塊.遞與王婆.交備辦酒食.那婦人便道『不消生受.』
口裏說着恰不動身.王婆接了銀子.臨出門便道:『有勞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來.』
那婦人道:『乾娘免了罷.』
卻亦不動身.王婆便出門去了.丟下西門慶和那婦人在屋裏.
這西門慶一雙眼不轉睛.只看着那婦人.那婆娘也把眼來偷睃西門慶.又低着頭做生活.不多時.王婆買了見成肥鵝燒鴨.熟肉鮮鮓.細巧果子.歸來盡把盤碟盛了.擺在房裏桌子上.看那婦人道:『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吃一杯兒酒.』
那婦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卻不當.』
那婆子道:『正是專與娘子澆手.如何卻說這話.』
一面將盤饌卻擺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來斟.西門慶拿起酒盞來道:『乾娘相待娘子滿飲幾杯.』
婦人謝道:『奴家量淺.吃不得.』
王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飲.且請開懷吃兩盞兒.』
那婦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萬福.西門慶拿起箸來說道:『乾娘替我勸娘子些菜兒.』
那婆子揀好的遞將過來與婦人吃.一連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燙酒來.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多少.』
婦人低頭應道:『二十五歲.』
西門慶道:『娘子到與家下賤內同庚.也是庚辰屬龍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時.』
婦人又回應道:『將天比地.折殺奴家.』
王婆便插口道:『好個精細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針線.諸子百家.雙陸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筆好寫.』
西門慶道:『卻是那裏去討.』
王婆道:『不是老身說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許多.那裏討得一個似娘子的.』
西門慶道:『便是這等.一言難盡.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個好的在家裏.』
王婆道:『大官人先頭娘子須也好.』
西門慶道:『休說.我先妻若在時.卻不恁的家無主.屋到豎.如今身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飯.都不管事.』
婆子嘈道:『連我也忘了.沒有大娘子得幾年了.』
西門慶道:『說不得.小人先妻陳氏.雖是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沒了.已過三年來.今繼娶這個賤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裏的勾當都七顛八倒.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來.在家裏時.便要嘔氣.』
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頭娘子並如今娘子.也沒這大娘子這手針線.這一表人物.』
西門慶道:『便是房下們也沒這大娘子一般兒風流.』
那婆子笑道:『官人.你養的外宅東街上住的.如何不請老身去吃茶.』
西門慶道:『便是唱慢曲兒的張惜春.我見他是路歧人.不喜歡.』
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欄中李嬌兒卻長久.』
西門慶道:『這個人見今已娶在家裏.若得他會當家時.自冊正了他.』
王婆道:『與卓二姐卻相交得好.』
西門慶道:『卓丟兒別要說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來得了個細疾.卻又沒了.』
婆子道:『耶嚛.耶嚛.若有似大娘子這般中官人意的.來宅上說.不妨事麼.』
西門慶道:『我的爹娘俱已沒了.我自主張.誰敢說個不字.』
王婆道:『我自說耍.急切便那裏有這般中官人意的.』
西門慶道:『做什麼便沒.只恨我夫妻緣分上薄.自不撞着哩.』
西門慶和婆子一遞一句說了一回.王婆道:『正好吃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撥.買一瓶兒酒來吃如何.』
西門慶便向茄袋內.還有三四兩散銀子.都與王婆.說道:『乾娘.你拿了去.要吃時只顧取來.多的乾娘便就收了.』
那婆子謝了起身.睃那粉頭時.三鍾酒下肚.鬨動春心.又自兩個言來語去.都有意了.只低了頭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緣相湊遇風流.王婆貪賄無他技.一味花言巧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