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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崇祯本金瓶梅小说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崇祯本金瓶梅小说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

詩曰:

我做媒人實自能.全憑兩腿走殷勤.唇槍慣把鰥男配.舌劍能調烈女心.

利市花常頭上帶.喜筵餅錠袖中撐.只有一件不堪處.半是成人半敗人.

話說西門慶家中一箇賣翠花的薛嫂兒.提著花廂兒.一地裡尋西門慶不著.因見西門慶貼身使的小廝玳安兒.便問道:『大官人在那裡.』

玳安道:『俺爹在鋪子裡和傅二叔算帳.』

原來西門慶家開生藥鋪.主管姓傅名銘.字自新.排行第二.因此呼他做傅二叔.這薛嫂聽了.一直走到鋪子門首.掀開簾子.見西門慶正與主管算帳.便點點頭兒.喚他出來.西門慶見是薛嫂兒.連忙撇了主管出來.兩人走在僻靜處說話.西門慶問道:『有甚話說.』

薛嫂道:『我有一件親事.來對大官人說.管情中你老人家意.就頂死了的三娘的窩兒.何如.』

西門慶道:『你且說這件親事是那家的.』

薛嫂道:『這位娘子.說起來你老人家也知道.就是南門外販布楊家的正頭娘子.手裡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隻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手裡現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不料他男子漢去販布.死在外邊.他守寡了一年多.身邊又沒子女.止有一箇小叔兒.才十歲.青春年少.守他什麼.有他家一箇嫡親姑娘.要主張著他嫁人.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歲.生的長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來就是箇燈人兒.風流俊俏.百伶百俐.當家立紀.針指女工.雙陸棋子不消說.不瞞大官人說.他娘家姓孟.排行三姐.就住在臭水巷.又會彈一手好月琴.大官人若見了.管情一箭就上垛.』

西門慶聽見婦人會彈月琴.便可在他心上.就問薛嫂兒:『既是這等.幾時相會看去.』

薛嫂道:『相看到不打緊.我且和你老人家計議:如今他家一家子.只是姑娘大.雖是他娘舅張四.山核桃~差著一槅哩.這婆子原嫁與北邊半邊街徐公公房子裡住的孫歪頭.歪頭死了.這婆子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無.只靠侄男侄女養活.大官人只倒在他身上求他.這婆子愛的是錢財.明知侄兒媳婦有東西.隨問什麼人家他也不管.只指望要幾兩銀子.大官人家裡有的是那囂段子.拿一段.買上一擔禮物.明日親去見他.再許他幾兩銀子.一拳打倒他.隨問旁邊有人說話.這婆子一力張主.誰敢怎的.』

這薛嫂兒一席話.說的西門慶歡從額角眉尖出.喜向腮邊笑臉生.正是:

媒妁殷勤說始終.孟姬愛嫁富家翁.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西門慶當日與薛嫂相約下了.明日是好日期.就買禮往他姑娘家去.薛嫂說畢話.提著花廂兒去了.西門慶進來和傅夥計算帳.一宿晚景不題.

到次日.西門慶早起.打選衣帽整齊.拿了一段尺頭.買了四盤羹果.裝做一盒擔.叫人抬了.薛嫂領著.西門慶騎著頭口.小廝跟隨.逕來楊姑娘家門首.薛嫂先入去通報姑娘.說道:『近邊一箇財主.要和大娘子說親.我說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來覿面.親見過你老人家.講了話.然後才敢去門外相看.今日小媳婦領來.見在門首伺候.』

婆子聽見.便道:『阿呀.保山.你如何不先來說聲.』

一面吩咐丫鬟頓下好茶.一面道:『有請.』

這薛嫂一力攛掇.先把盒擔抬進去擺下.打發空盒擔出去.就請西門慶進來相見.這西門慶頭戴纏綜大帽.一口一聲只叫:『姑娘請受禮.』

讓了半日.婆子受了半禮.分賓主坐下.薛嫂在旁邊打橫.婆子便道:『大官人貴姓.』

薛嫂道:『便是咱清河縣數一數二的財主.西門大官人.在縣前開箇大生藥鋪.家中錢過北斗.米爛陳倉.沒箇當家立紀的娘子.聞得咱家門外大娘子要嫁.特來見姑奶奶講說親事.』

婆子道:『官人儻然要說俺侄兒媳婦.自恁來閑講罷了.何必費煩又買禮來.使老身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西門慶道:『姑娘在上.沒的禮物.惶恐.』

那婆子一面拜了兩拜謝了.收過禮物去.拿茶上來.吃畢.婆子開口道:『老身當言不言謂之懦.我侄兒在時.掙了一分錢財.不幸先死了.如今都落在他手裡.說少也有上千兩銀子東西.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與我侄兒念上箇好經.老身便是他親姑娘.又不隔從.就與上我一箇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我破著老臉.和張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兩箇硬張主.娶過門時.遇生辰時節.官人放他來走走.就認俺這門窮親戚.也不過上你窮.』

西門慶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所說的話.我小人都知道了.只要你老人家主張得定.休說一箇棺材本.就是十箇.小人也來得起.』

說著.便叫小廝拿過拜匣來.取出六錠三十兩雪花官銀.放在面前.說道:『這箇不當甚麼.先與你老人家買盞茶吃.到明日娶過門時.還你七十兩銀子.兩匹緞子.與你老人家為送終之資.其四時八節.只管上門行走.』

這老虔婆黑眼珠見了二三十兩白晃晃的官銀.滿面堆下笑來.說道:『官人在上.不是老身意小.自古先斷後不亂.』

薛嫂在旁插口說:『你老人家忒多心.那裡這等計較.我這大官人不是這等人.只恁還要掇著盒兒認親.你老人家不知.如今知縣知府相公也都來往.好不四海.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

一席話說的婆子屁滾尿流.吃了兩道茶.西門慶便要起身.婆子挽留不住.薛嫂道:『今日既見了姑奶奶.明日便好往門外相看.』

婆子道:『我家侄兒媳婦不用大官人相.保山.你就說我說.不嫁這樣人家.再嫁甚樣人家.』

西門慶作辭起身.婆子道:『老身不知大官人下降.匆忙不曾預備.空了官人.休怪.』

拄拐送出.送了兩步.西門慶讓回去了.薛嫂打發西門慶上馬.因說道:『我主張的有理麼.你老人家先回去罷.我還在這裡和他說句話.明日須早些往門外去.』

西門慶便拿出一兩銀子來.與薛嫂做驢子錢.薛嫂接了.西門慶便上馬來家.他還在楊姑娘家說話飲酒.到日暮才歸家去.

話休饒舌.到次日.西門慶打選衣帽齊整.袖著插戴.騎著匹白馬.玳安.平安兩箇小廝跟隨.薛嫂兒騎著驢子.出的南門外來.不多時.到了楊家門首.卻是坐南朝北一間門樓.粉青照壁.薛嫂請西門慶下了馬.同進去.裡面儀門照牆.竹搶籬影壁.院內擺設榴樹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打布凳兩條.薛嫂推開朱紅槅扇.三間倒坐客位.上下椅桌光鮮.簾櫳瀟灑.薛嫂請西門慶坐了.一面走入裡邊.片晌出來.向西門慶耳邊說:『大娘子梳妝未了.你老人家請坐一坐.』

只見一箇小廝兒拿出一盞福仁泡茶來.西門慶吃了.這薛嫂一面指手畫腳與西門慶說:『這家中除了那頭姑娘.只這位娘子是大.雖有他小叔.還小哩.不曉得什麼.當初有過世的官人在鋪子裡.一日不算銀子.銅錢也賣兩大箥籮.毛青鞋面布.俺每問他買.定要三分一尺.一日常有二三十染的吃飯.都是這位娘子主張整理.手下使著兩箇丫頭.一箇小廝.大丫頭十五歲.吊起頭去了.名喚蘭香.小丫頭名喚小鸞.才十二歲.到明日過門時.都跟他來.我替你老人家說成這親事.指望典兩間房兒住哩.』

西門慶道:『這不打緊.』

薛嫂道:『你老人家去年買春梅.許我幾匹大布.還沒與我.到明日不管一總謝罷了.』

正說著.只見使了箇丫頭來叫薛嫂.不多時.只聞環佩叮咚.蘭麝馥鬱.薛嫂忙掀開簾子.婦人出來.西門慶睜眼觀那婦人.

但見:月畫煙描.粉妝玉琢.俊龐兒不肥不瘦.俏身材難減難增.素額逗幾點微麻.天然美麗.緗裙露一雙小腳.周正堪憐.行過處花香細生.坐下時淹然百媚.

西門慶一見滿心歡喜.婦人走到堂下.望上不端不正道了箇萬福.就在對面椅子上坐下.西門慶眼不轉睛看了一回.婦人把頭低了.西門慶開言說:『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

那婦人偷眼看西門慶.見他人物風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遂轉過臉來.問薛婆道:『官人貴庚.沒了娘子多少時了.』

西門慶道:『小人虛度二十八歲.不幸先妻沒了一年有餘.不敢請問.娘子青春多少.』

婦人道:『奴家是三十歲.』

西門慶道:『原來長我二歲.』

薛嫂在旁插口道:『妻大兩.黃金日日長.妻大三.黃金積如山.』

說著.只見小丫鬟拿出三盞蜜餞金柳丁泡茶來.婦人起身.先取頭一盞.用纖手抹去盞邊水漬.遞與西門慶.道箇萬福.薛嫂見婦人立起身.就趁空兒輕輕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正露出一對剛三寸.恰半叉.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雙大紅遍地金雲頭白綾高低鞋兒.西門慶看了.滿心歡喜.婦人取第二盞茶來遞與薛嫂.他自取一盞陪坐.吃了茶.西門慶便叫玳安用方盒呈上錦帕二方.寶釵一對.金戒指六箇.放在託盤內送過去.薛嫂一面叫婦人拜謝了.因問官人行禮日期:『奴這裡好做預備.』

西門慶道:『既蒙娘子見允.今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禮過門來.六月初二准娶.』

婦人道:『既然如此.奴明日就使人對姑娘說去.』

薛嫂道:『大官人昨日已到姑奶奶府上講過話了.』

婦人道:『姑娘說甚來.』

薛嫂道:『姑奶奶聽見大官人說此椿事.好不喜歡.說道.不嫁這等人家.再嫁那樣人家.我就做硬主媒.保這門親事.』

婦人道:『既是姑娘恁般說.又好了.』

薛嫂道:『好大娘子.莫不俺做媒敢這等搗謊.』

說畢.西門慶作辭起身.

薛嫂送出巷口.向西門慶說道:『看了這娘子.你老人家心下如何.』

西門慶道:『薛嫂.其實累了你.』

薛嫂道:『你老人家先行一步.我和大娘子說句話就來.』

西門慶騎馬進城去了.薛嫂轉來向婦人說道:『娘子.你嫁得這位官人也罷了.』

婦人道:『但不知房裡有人沒有人.見作何生理.』

薛嫂道:『好奶奶.就有房裡人.那箇是成頭腦的.我說是謊.你過去就看出來.他老人家名目.誰不知道.清河縣數一數二的財主.有名賣生藥放官吏債西門慶大官人.知縣知府都和他來往.近日又與東京楊提督結親.都是四門親家.誰人敢惹他.』

婦人安排酒飯.與薛嫂兒正吃著.只見他姑娘家使箇小廝安童.盒子裡盛著四塊黃米麵棗兒糕.兩塊糖.幾十箇艾窩窩.就來問:『曾受了那人家插定不曾.奶奶說來:這人家不嫁.待嫁甚人家.』

婦人道:『多謝你奶奶掛心.今已留下插定了.』

薛嫂道:『天麼.天麼.早是俺媒人不說謊.姑奶奶早說將來了.』

婦人收了糕.取出盒子.裝了滿滿一盒子點心臘肉.又與了安童五六十文錢.說:『到家多拜上奶奶.那家日子定在二十四日行禮.出月初二日准娶.』

小廝去了.薛嫂道:『姑奶奶家送來什麼.與我些.包了家去孩子吃.』

婦人與了他一塊糖.十箇艾窩窩.方才出門.不在話下.

且說他母舅張四.倚著他小外甥楊宗保.要圖留婦人東西.一心舉保大街坊尚推官兒子尚舉人為繼室.若小可人家.還有話說.不想聞得是西門慶定了.知他是把持官府的人.遂動不得了.尋思千方百計.不如破為上計.即走來對婦人說:『娘子不該接西門慶插定.還依我嫁尚舉人的是.他是詩禮人家.又有莊田地土.頗過得日子.強如嫁西門慶.那廝積年把持官府.刁徒潑皮.他家見有正頭娘子.乃是吳千戶家女兒.你過去做大是.做小是.況他房裡又有三四箇老婆.除沒上頭的丫頭不算.你到他家.人多口多.還有的惹氣哩.』

婦人聽見話頭.明知張四是破親之意.便佯說道:『自古船多不礙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願讓他做姐姐.雖然房裡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歡.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歡.便只奴一箇也難過日子.況且富貴人家.那家沒有四五箇.你老人家不消多慮.奴過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

張四道:『不獨這一件.他最慣打婦煞妻.又管挑販人口.稍不中意.就令媒婆賣了.你受得他這氣麼.』

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差矣.男子漢雖利害.不打那勤謹省事之妻.我到他家.把得家定.裡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

張四道:『不是我打聽的.他家還有一箇十四歲未出嫁的閨女.誠恐去到他家.三窩兩塊惹氣怎了.』

婦人道:『四舅說那裡話.奴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待得孩兒們好.不怕男子漢不歡喜.不怕女兒們不孝順.休說一箇.便是十箇也不妨事.』

張四道:『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此人行止欠端.專一在外眠花臥柳.又裡虛外實.少人家債負.只怕坑陷了你.』

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又差矣.他少年人.就外邊做些風流勾當.也是常事.奴婦人家.那裡管得許多.惹說虛實.常言道:世上錢財儻來物.那是長貧久富家.況姻緣事皆前生分定.你老人家到不消這樣費心.』

張四見說不動婦人.到吃他搶白了幾句.好無顏色.吃了兩盞清茶.起身去了.有詩為證:張四無端散楚言.姻緣誰想是前緣.佳人心愛西門慶.說破咽喉總是閑.

張四羞慚歸家.與婆子商議.單等婦人起身.指著外甥楊宗保.要攔奪婦人箱籠.

話休饒舌.到二十四日.西門慶行了禮.到二十六日.請十二位素僧念經燒靈.都是他姑娘一力張主.張四到婦人將起身頭一日.請了幾位街坊眾鄰.來和婦人說話.此時薛嫂正引著西門慶家小廝伴當.並守備府裡討的一二十名軍牢.正進來搬抬婦人床帳.嫁妝箱籠.被張四攔住說道:『保山且休抬.有話講.』

一面同了街坊鄰舍進來見婦人.坐下.張四先開言說:『列位高鄰聽著:大娘子在這裡.不該我張龍說.你家男子漢楊宗錫與你這小叔楊宗保.都是我甥.今日不幸大外甥死了.空掙一場錢.有人主張著你.這也罷了.爭奈第二箇外甥楊宗保年幼.一箇業障都在我身上.他是你男子漢一母同胞所生.莫不家當沒他的份兒.今日對著列位高鄰在這裡.只把你箱籠打開.眼同眾人看一看.有東西沒東西.大家見箇明白.』

婦人聽言.一面哭起來.說道:『眾位聽著.你老人家差矣.奴不是歹意謀死了男子漢.今日添羞臉又嫁人.他手裡有錢沒錢.人所共知.就是積攢了幾兩銀子.都使在這房子上.房子我沒帶去.都留與小叔.家活等件.分毫不動.就是外邊有三四百兩銀子欠帳.文書合同已都交與你老人家.陸續討來家中盤纏.再有甚麼銀兩來.』

張四道:『你沒銀兩也罷.如今只對著眾位打開箱籠看一看.就有.你還拿了去.我又不要你的.』

婦人道:『莫不奴的鞋腳也要瞧不成.』

正亂著.只見姑娘拄拐自後而出.眾人便道:『姑娘出來.』

都齊聲唱喏.姑娘還了萬福.陪眾人坐下.姑娘開口道:『列位高鄰在上.我是他是親姑娘.又不隔從.莫不沒我說處.死了的也是侄兒.活著的也是侄兒.十箇指頭咬著都疼.如今休說他男子漢手裡沒錢.他就有十萬兩銀子.你只好看他一眼罷了.他身邊又無出.少女嫩婦的.你攔著不教他嫁人做什麼.』

眾街鄰高聲道:『姑娘見得有理.』

婆子道:『難道他娘家陪的東西.也留下他的不成.他背地又不曾自與我什麼.說我護他.也要公道.不瞞列位說.我這侄兒媳婦平日有仁義.老身捨不得他.好溫克性兒.不然老身也不管著他.』

那張四在旁把婆子瞅了一眼.說道:『你好公平心兒.鳳凰無寶處不落.』

只這一句話道著婆子真病.登時怒起.紫漲了面皮.指定張四大罵道:『張四.你休胡言亂語.我雖不能是楊家正頭香主.你這老油嘴.是楊家那膫子肏的.』

張四道:『我雖是異姓.兩箇外甥是我姐姐養的.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怎一頭放火.又一頭放水.』

姑娘道:『賤沒廉恥老狗骨頭.他少女嫩婦的.你留他在屋裡.有何算計.既不是圖色欲.便欲起謀心.將錢肥己.』

張四道:『我不是圖錢.只恐楊宗保後來大了.過不得日子.不似你這老殺才.搬著大引著小.黃貓兒黑尾.』

姑娘道:『張四.你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騙口張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時.不使了繩子扛子.』

張四道:『你這嚼舌頭老淫婦.掙將錢來焦尾靶.怪不得你無兒無女.』

姑娘急了.罵道:『張四.賊老蒼根.老豬狗.我無兒無女.強似你家媽媽子穿寺院.養和尚.肏道士.你還在睡夢裡.』

當下兩箇差些兒不曾打起來.多虧眾鄰舍勸住.說道:『老舅.你讓姑娘一句兒罷.』

薛嫂兒見他二人嚷做一團.領西門慶家小廝伴當.併發來眾軍牢.趕人鬧裡.七手八腳將婦人床帳.妝奩.箱籠.扛的扛.抬的抬.一陣風都搬去了.那張四氣的眼大睜著.半晌說不出話來.眾鄰舍見不是事.安撫了一回.各人都散了.

到六月初二日.西門慶一頂大轎.四對紅紗燈籠.他小叔楊宗保頭上紮著髻兒.穿著青紗衣.撒騎在馬上.送他嫂子成親.西門慶答賀了他一匹錦緞.一柄玉絛兒.蘭香.小鸞兩箇丫頭.都跟了來鋪床疊被.小廝琴童方年十五歲.亦帶過來伏侍.到三日.楊姑娘家並婦人兩箇嫂子孟大嫂.二嫂都來做生日.西門慶與他楊姑娘七十兩銀子.兩匹尺頭.自此親戚來往不絕.西門慶就把西廂房裡收拾三間.與他做房.排行第三.號玉樓.令家中大小都隨著叫三姨.到晚一連在他房中歇了三夜.正是:

銷金帳裡.依然兩箇新人.紅錦被中.現出兩般舊物.

有詩為證:

怎睹多情風月標.教人無福也難消.風吹列子歸何處.夜夜嬋娟在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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