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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回 陈敬济徼幸得金莲 西门庆胡涂打铁棍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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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幾日深閨繡得成.看來便覺可人情.一灣暖玉淩波小.兩瓣秋蓮落地輕.

南陌踏青春有跡.西廂立月夜無聲.看花又濕蒼苔露.曬向窗前趁晚晴.

話說西門慶扶婦人到房中.脫去上下衣裳.赤著身子.婦人止著紅紗抹胸兒.兩箇並肩疊股而坐.重斟杯酌.西門慶一手摟過他粉頸.一遞一口和他吃酒.極盡溫存之態.睨視婦人雲鬟斜軃.酥胸半露.嬌眼乜斜.猶如沉酒楊妃一般.纖手不住只向他腰裡摸弄那話.那話因驚.銀托子還帶在上面.軟叮噹毛都魯的累垂偉長.西門慶戲道:『你還弄他哩.都是你頭裡唬出他風病來了.』

婦人問:『怎的風病.』

西門慶道:『既不是瘋病.如何這軟癱熱化.起不來了.你還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兒哩.』

婦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面蹲下身子去.枕著他一隻腿.取過一條褲帶兒來.把那話拴住.用手提著.說道:『你這廝.頭裡那等頭睜睜.股睜睜.把人奈何昏昏的.這咱你推風症裝佯死兒.』

提弄了一回.放在粉臉上偎晃良久.然後將口吮之.又用舌尖挑砥其蛙口.那話登時暴怒起來.裂瓜頭凹眼睜圓.落腮胡挺身直豎.西門慶亦發坐在枕頭上.令婦人馬爬在紗帳內.盡著吮咂.㠯暢其美.俄爾淫思益熾.復與婦人交接.婦人哀告道:『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

是夜.二人淫樂為之無度.有詞為證:

戰酣樂極.雲雨歇.嬌眼乜斜.手持玉莖猶堅硬.告才郎將就些些.滿飲金杯頻勸.兩情似醉如癡.

一夜晚景題過.到次日.西門慶往外邊去了.婦人約飯時起來.換睡鞋.尋昨日腳上穿的那雙紅鞋.左來右去少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昨日我和爹搊扶著娘進來.秋菊抱娘的鋪蓋來.』

婦人叫了秋菊來問.秋菊道:『我昨日沒見娘穿著鞋進來.』

婦人道:『你看胡說.我沒穿鞋進來.莫不我精著腳進來了.』

秋菊道:『娘你穿著鞋.怎的屋裡沒有.』

婦人罵道:『賊奴才.還裝憨兒.無過只在這屋裡.你替我老實尋是的.』

這秋菊三間屋裡.床上床下.到處尋了一遍.那裡討那只鞋來.婦人道:『端的我這屋裡有鬼.攝了我這只鞋去了.連我腳上穿的鞋都不見了.要你這奴才在屋裡做甚麼.』

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記落在花園裡.沒曾穿進來.』

婦人道:『敢是肏昏了.我鞋穿在腳上沒穿在腳上.我不知道.』

叫春梅:『你跟著這奴才.往花園裡尋去.尋出來便罷.若尋不出來.叫他院子裡頂石頭跪著.』

這春梅真箇押著他.花園到處並葡萄架跟前.尋了一遍兒.那裡得來.正是:

都被六丁收拾去.蘆花明月竟難尋.

兩箇尋了一遍回來.春梅罵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兒~沒的說了.王媽媽賣了磨~推不得了.』

秋菊道:『不知甚麼人偷了娘的這只鞋去了.我沒曾見娘穿進屋裡去.敢是你昨日開花園門放了那箇.拾了娘的這只鞋去了.』

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噦了去.罵道:『賊見鬼的奴才.又攪纏起我來了.六娘叫門.我不替他開.可哥兒的就放進人來了.你抱著娘的鋪蓋就不經心瞧瞧.還敢說嘴兒.』

一面押他到屋裡.回婦人說沒有鞋.婦人叫踩出他院子裡跪著.秋菊把臉哭喪下水來.說:『等我再往花園裡尋一遍.尋不著隨娘打罷.』

春梅道:『娘休信他.花園裡地也掃得乾乾淨淨的.就是針也尋出來.那裡討鞋來.』

秋菊道:『等我尋不出來.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兒怎的.』

婦人向春梅道:『也罷.你跟著這奴才.看他那裡尋去.』

這春梅又押著他.在花園山子底下.各處花池邊.松牆下.尋了一遍.沒有.他也慌了.被春梅兩箇耳刮子.就拉回來見婦人.秋菊道:『還有那箇雪洞裡沒尋哩.』

春梅道:『那藏春塢是爹的暖房兒.娘這一向又沒到那裡.我看尋不出來和你答話.』

於是押著他.到于藏春塢雪洞內.正面是張坐床.旁邊香幾上都尋到.沒有.又向書篋內尋.春梅道:『這書篋內都是他的拜帖紙.娘的鞋怎的到這裡.沒的摭溜子捱工夫兒.翻的他恁亂騰騰的.惹他看見又是一場兒.你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

良久.只見秋菊說道:『這不是娘的鞋.』

在一箇紙包內.裹著些棒兒香與排草.取出來與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剛才就調唆打我.』

春梅看見.果是一隻大紅平底鞋兒.說道:『是娘的.怎生得到這書篋內.好蹊蹺的事.』

於是走來見婦人.婦人問:『有了我的鞋.端的在那裡.』

春梅道:『在藏春塢.爹暖房書篋內尋出來.和些拜帖子紙.排草.安息香包在一處.』

婦人拿在手內.取過他的那只來一比.都是大紅四季花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兒.綠提根兒.藍口金兒.惟有鞋上鎖線兒差些.一只是紗綠鎖線.一只是翠藍鎖線.不仔細認不出來.婦人登在腳上試了試.尋出來這一隻比舊鞋略緊些.方知是來旺兒媳婦子的鞋:『不知幾時與了賊強人.不敢拿到屋裡.悄悄藏放在那裡.不想又被奴才翻將出來.』

看了一回.說道:『這鞋不是我的.奴才.快與我跪著去.』

吩咐春梅:『拿塊石頭與他頂著.』

那秋菊哭起來.說道:『不是娘的鞋.是誰的鞋.我饒替娘尋出鞋來.還要打我.若是再尋不出來.不知還怎的打我哩.』

婦人罵道:『賊奴才.休說嘴.』

春梅一面掇了塊大石頭頂在他頭上.婦人又另換了一雙鞋穿在腳上.嫌房裡熱.吩咐春梅把妝台放在玩花樓上.梳頭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陳敬濟早晨從鋪子裡進來尋衣服.走到花園角門首.小鐵棍兒在那裡正頑著.見陳敬濟手裡拿著一副銀網巾圈兒.便問:『姑夫.你拿的甚麼.與了我耍子罷.』

敬濟道:『此是人家當的網巾圈兒.來贖.我尋出來與他.』

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與了我耍子罷.我換與你件好物件兒.』

敬濟道:『傻孩子.此是人家當的.你要.我另尋一副兒與你耍子.你有甚麼好物件.拿來我瞧.』

那猴子便向腰裡掏出一隻紅繡花鞋兒與敬濟看.敬濟便問:『是那裡的.』

那猴子笑嘻嘻道:『姑夫.我對你說了罷.我昨日在花園裡耍子.看見俺爹吊著俺五娘兩隻腿兒.在葡萄架兒底下.搖搖擺擺.落後俺爹進去了.我尋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這只鞋.』

敬濟接在手裡:曲是天邊新月.紅如退瓣蓮花.把在掌中.恰剛三寸.就知是金蓮腳上之物.便道:『你與了我.明日另尋一對好圈兒與你耍子.』

猴子道:『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問你要哩.』

敬濟道:『我不哄你.』

那猴子一面笑的耍去了.

這敬濟把鞋褪在袖中.自己尋思:『我幾次戲他.他口兒且是活.及到中間.又走滾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裡.今日我著實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帳兒.』

正是:

時人不用穿針線.那得工夫送巧來.

陳敬濟袖著鞋.逕往潘金蓮房來.轉過影壁.只見秋菊跪在院內.便戲道:『小大姐.為甚麼來.投充了新軍.又掇起石頭來了.』

金蓮在樓上聽見.便叫春梅問道:『是誰說他掇起石頭來了.乾淨這奴才沒頂著.』

春梅道:『是姑夫來了.秋菊頂著石頭哩.』

婦人便叫:『陳姐夫.樓上沒人.你上來.』

這小夥兒打步撩衣上的樓來.只見婦人在樓上.前面開了兩扇窗兒.掛著湘簾.那裡臨鏡梳妝.這陳敬濟走到旁邊一箇小杌兒坐下.看見婦人黑油般頭髮.手挽著梳.還拖著地兒.紅絲繩兒紮著一窩絲.纘上戴著銀絲鬏髻.還墊出一絲香雲.鬏髻內安著許多玫瑰花瓣兒.露著四髩.打扮的就是活觀音.須臾.婦人梳了頭.掇過妝台去.向面盤內洗了手.穿上衣裳.喚春梅拿茶來與姐夫吃.那敬濟只是笑.不做聲.婦人因問:『姐夫.笑甚麼.』

敬濟道:『我笑你管情不見了些甚麼兒.』

婦人道:『賊短命.我不見了.關你甚事.你怎的曉得.』

敬濟道:『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驢肝肺.你倒訕起我來.恁說.我去了.』

抽身往樓下就走.被婦人一把手拉住.說道:『怪短命.會張致的.來旺兒媳婦子死了.沒了想頭了.卻怎麼還認的老娘.』

因問:『你猜著我不見了甚麼物件兒.』

這敬濟向袖中取出來.提著鞋拽靶兒.笑道:『你看這箇是誰的.』

婦人道:『好短命.原來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教我打著丫頭.繞地裡尋.』

敬濟道:『你怎的到得我手裡.』

婦人道:『我這屋裡再有誰來.敢是你賊頭鼠腦.偷了我這只鞋去了.』

敬濟道:『你老人家不害羞.我這兩日又不往你屋裡來.我怎生偷你的.』

婦人道:『好賊短命.等我對你爹說.你倒偷了我鞋.還說我不害羞.』

敬濟道:『你只好拿爹來唬我罷了.』

婦人道:『你好小膽兒.明知道和來旺兒媳婦子七箇八箇.你還調戲他.你幾時有些忌憚兒的.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這鞋怎落在你手裡.趁早實供出來.交還與我鞋.你還便宜.自古物見主.必索取.但道半箇不字.教你死在我手裡.』

敬濟道:『你老人家是箇女番子.且是倒會的放刁.這裡無人.咱們好講:你既要鞋.拿一件物事兒.我換與你.不然天雷也打不出去.』

婦人道:『好短命.我的鞋應當還我.教換甚物事兒與你.』

敬濟笑道:『五娘.你拿你袖的那方汗巾兒賞與兒子.兒子與了你的鞋罷.』

婦人道:『我明日另尋一方好汗巾兒.這汗巾兒是你爹成日眼裡見過.不好與你的.』

敬濟道:『我不.別的就與我一百方也不算.我一心只要你老人家這方汗巾兒.』

婦人笑道:『好箇牢成久慣的短命.我也沒氣力和你兩箇纏.』

於是向袖中取出一方細撮穗白綾挑線鶯鶯燒夜香汗巾兒.上面連銀三字兒都掠與他.有詩為證:郎君見妾下蘭階.來索纖纖紅繡鞋.不管露泥藏袖裡.只言從此事堪諧.

這陳敬濟連忙接在手裡.與他深深的唱箇喏.婦人吩咐:『好生藏著.休教大姐看見.他不是好嘴頭子.』

敬濟道:『我知道.』

一面把鞋遞與他.如此這般:『是小鐵棍兒昨日在花園裡拾的.今早拿著問我換網巾圈兒耍子.』

如此這般.告訴了一遍.婦人聽了.粉面通紅.說道:『你看賊小奴才.把我這鞋弄的恁漆黑的.看我教他爹打他不打他.』

敬濟道:『你弄殺我.打了他不打緊.敢就賴著我身上.是我說的.千萬休要說罷.』

婦人道:『我饒了小奴才.除非饒了蠍子.』

兩箇正說在熱鬧處.忽聽小廝來安兒來尋:『爹在前廳請姐夫寫禮帖兒哩.』

婦人連忙攛掇他出去了.下的樓來.教春梅取板子來.要打秋菊.秋菊不肯躺.說道:『尋將娘的鞋來.娘還要打我.』

婦人把陳敬濟拿的鞋遞與他看.罵道:『賊奴才.你把那箇當我的鞋.將這箇放在那裡.』

秋菊看見.把眼瞪了半日.說道:『可是作怪的勾當.怎生跑出娘三隻鞋來了.』

婦人道:『好大膽奴才.你拿誰的鞋來搪塞我.倒說我是三隻腳的蟾.』

不由分說.教春梅拉倒.打了十下.打有秋菊抱股而哭.望著春梅道:『都是你開門.教人進來.收了娘的鞋.這回教娘打我.』

春梅罵道:『你倒收拾娘鋪蓋.不見了娘的鞋.娘打了你這幾下兒.還敢抱怨人.早是這只舊鞋.若是娘頭上的簪環不見了.你也推賴箇人兒就是了.娘惜情兒.還打的你少.若是我.外邊叫箇小廝.辣辣的打上他二三十板.看這奴才怎麼樣的.』

幾句罵得秋菊忍氣吞聲.不言語了.

且說西門慶叫了敬濟到前廳.封尺頭禮物.送賀千戶新升了淮安提刑所掌刑正千戶.本衛親識.都與他送行在永福寺.不必細說.西門慶差了鉞安送去.廳上陪著敬濟吃了飯.歸到金蓮房中.這金蓮千不合萬不合.把小鐵棍兒拾鞋之事告訴一遍.說道:『都是你這沒才料的貨平白乾的勾當.教賊萬殺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拿到外頭.誰是沒瞧見.被我知道.要將過來了.你不打與他兩下.到明日慣了他.』

西門慶就不問:『誰告你說來.』

一沖性子走到前邊.那小猴兒不知.正在石台基頑耍.被西門慶揪住頂角.拳打腳踢.殺豬也似叫起來.方才住了手.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來昭兩口子走來扶救.半日蘇醒.見小廝鼻口流血.抱他到房裡慢慢問他.方知為拾鞋之事惹起事來.這一丈青氣忿忿的走到後邊廚下.指東罵西.一頓海罵道:『賊不逢好死的淫婦.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歲.曉的甚麼.知道毴也在那塊兒.平白地調唆打他恁一頓.打的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淫婦.王八兒也不好.稱不了你甚麼願.』

廚房裡罵了.到前邊又罵.整罵了一二日還不定.因金蓮在房中陪西門慶吃酒.還不知.

晚夕上床宿歇.西門慶見婦人腳上穿著兩隻綠綢子睡鞋.大紅提根兒.因說道:『啊呀.如何穿這箇鞋在腳.怪怪的不好看.』

婦人道:『我只一雙紅睡鞋.倒吃小奴才將一隻弄油了.那裡再討第二雙來.』

西門慶道:『我的兒.你到明日做一雙兒穿在腳上.你不知.我達達一心歡喜穿紅鞋兒.看著心裡愛.』

婦人道:『怪奴才.可哥兒的來想起一件事來.我要說.又忘了.』

因令春梅:『你取那只鞋來與他瞧.』『你認的這鞋是誰的鞋.』

西門慶道:『我不知是誰的鞋.』

婦人道:『你看他還打張雞兒哩.瞞著我.黃貓黑尾.你幹的好繭兒.來旺兒媳婦子的一隻臭蹄子.寶上珠也一般.收藏在藏春塢雪洞兒裡拜帖匣子內.攪著些字紙和香兒一處放著.甚麼稀罕物件.也不當家化化的.怪不的那賊淫婦死了.墮阿鼻地獄.』

又指著秋菊罵道:『這奴才當我的鞋.又翻出來.教我打了幾下.』

吩咐春梅:『趁早與我掠出去.』

春梅把鞋掠在地下.看著秋菊說道:『賞與你穿了罷.』

那秋菊拾在手裡.說道:『娘這箇鞋.只好盛我一箇腳指頭兒罷了.』

婦人罵道:『賊奴才.還教甚麼毴娘哩.他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他的鞋這等收藏的嬌貴.到明日好傳代.沒廉恥的貨.』

秋菊拿著鞋就往外走.被婦人又叫回來.吩咐:『取刀來.等我把淫婦剁作幾截子.掠到茅廁裡去.叫賊淫婦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

因向西門慶道:『你看著越心疼.我越發偏剁箇樣兒你瞧.』

西門慶笑道:『怪奴才.丟開手罷了.我那裡有這箇心.』

婦人道:『你沒這箇心.你就賭了誓.淫婦死的不知往那去了.你還留著他的鞋做甚麼.早晚有省.好思想他.正㠯俺每和你恁一場.你也沒恁箇心兒.還要人和你一心一計哩.』

西門慶笑道:『罷了.怪小淫婦兒.偏有這些兒的.他就在時.也沒曾在你跟前行差了禮法.』

於是摟過粉項來就親了箇嘴.兩箇雲雨做一處.正是:

動人春色嬌還媚.惹蝶芳心軟又濃.

有詩為證:

漫吐芳心說向誰.欲於何處寄想思.想思有盡情難盡.一日都來十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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