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群臣闻太后言,各伏谒呼万岁。戏剧中有二进宫一出。便是就此演出。当下奉太子登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正统元年,是为英宗,追谥皇考为章皇帝,庙号宣宗。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孙后为皇太后,封弟祁钰为郕王。
会吏部尚书蹇义已殁,旧臣除三杨外,资格最崇,要算英国公张辅。其次即尚书胡濙。太皇太后委任五臣,凡遇军国重务,悉付裁决。内侍请垂帘听政,太皇太后道:『祖宗成法,明定禁律,汝等休得乱言!』
彭城伯张泉,都督张升,皆太皇太后兄弟,但令朔望入朝,不得与闻国政。升有贤名,杨士奇请加委任,终不见从。是时宫中有一个巨蠹,名叫王振,为司礼太监,特笔表明,隐寓惩恶之义。振狡黠多智,曾事仁宗于东宫,宣德时,已有微权。英宗为太子,振朝夕侍侧,及英宗即位,遂命掌司札监,格外宠任,且尝呼他为先生。振遂擅作威福,于朝阳门外筑一将台,请帝阅兵,所有京营各卫武官,校试骑射,名为阅武,其实是收集兵权,为抵制文臣起见。直诛其隐。且矫旨擢指挥纪广为都督佥事,广以卫卒守居庸,往投振门,大为契合,遂奏广为武臣第一,不待朝旨,即予超擢,宦官专政自此始。应第一回权阉之弊。
振尚虑威权不足,意欲加谴大臣,隐示势力,适值兵部尚书王骥,及右侍郎邝埜,奉旨筹边,迟延未复。振遂潜导英宗,令召骥、埜二人入殿,面责道:『尔等欺朕年幼么?如此怠玩。成何国体?』
随喝令左右,执二人下狱,右都御史陈智,希振意旨,亦劾张辅回奏稽延,并讦科道隐匿不发,应该连坐。那时九岁的小皇帝,晓得甚么,自然由王振先生作主,振因张辅是历朝勋旧,不便加刑,只命将科道等官,各杖二十。及太皇太后闻知,忙令停杖,已是不及。惟王骥、邝埜,总算由太皇太后特旨,释出狱中。太皇太后甚是不悦,亲御便殿,召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五人入见。英宗东首上立,五大臣西首下立。太皇太后顾英宗道:『此五大臣系先帝简任,留以辅汝,一切国政,应与五大臣共议,非得他赞成,不准妄行!』
英宗含糊答应。太皇太后又回顾五臣,见杨溥在侧,召他至前道:『先帝念卿忠,屡形愁叹,不意今复得见卿。』
溥不禁俯伏而泣,太皇太后亦流涕不止。
原来仁宗为太子时,因僚属被谗,溥及黄淮等皆下狱,见第三十回。仁宗每在宫中言及,嗟叹不已,及即位,始一概释放。见三十一回。黄淮于宣德八年辞归,惟杨溥擢任礼部尚书,与杨士奇等同直内阁。
太皇太后感念前事,乃有是言。呜咽片时,复由太皇太后饬令女官,宣王振入殿。振向前跪伏,太皇太后勃然道:『汝侍皇帝起居,多不法事,罪不可赦,今当赐汝死!』
振闻言大惊,正拟复辩,那左右女官,已拔剑出鞘,架振颈上,吓得他魂不附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何不将他一刀杀死,免得后来闯祸。
英宗见这情形,忙匍匐地上,替他求免,五臣亦依次跪下。太皇太后道:『皇帝年少,不识此等小人,佐治不足,误国有余,我今姑听皇帝及诸大臣,暂将他头颅寄下,但从此以后,切不可令他干预国政!』
随又命王振道:『汝若再思预政,决不饶汝!』
振叩首谢恩,太皇太后叱令退去,振战栗而出,五大臣亦奉旨退朝。
太皇太后挈英宗入宫,不劳细叙,惟王振经此一跌,不得不稍稍敛戢,约有三四年不敢预事。至正统五年,太皇太后老病,杨士奇、杨荣等,亦多衰迈,王振又渐萌故态,想乘此出些风头,便步入内阁,适与杨士奇、杨荣相见,徐问道:『公等为国家任事,劳苦久了,但公等已皆高年,后事待何人续办?』
与你何干·
士奇道:『老臣尽瘁报国,死而后已。』
言未毕,荣复插入道:『此言错了。我辈衰残,不能长此办事,当选举少年英材,使为后任,才得仰报圣恩。』
振喜形于色,方告别而去。
士奇与荣道:『这等小人,如何与他谦逊?』
荣答道:『渠与我等,厌恨已久,一旦中旨传出,牵掣我等,势且奈何?不如速举一二贤人,入阁辅政,尚可杜他狡谋。』
语虽近似,但三杨同心,尚不能去一奸珰,后人其如振何?
士奇始释然道:『如公高见,胜我一着,很是佩服。但应举贤人,如侍讲马愉、曹鼐等,何如?』
荣答道:『还有侍讲苗衷、高穀等,不亚愉、鼐,亦可保荐。』
士奇唯唯,散值后即草好荐表,于次日进呈。有旨但令『马愉、曹鼐,入阁参预机务,苗、高二人罢议。』
未几杨荣病殁,阁臣中失一老成,王振又问士奇道:『吾乡中何人堪作京卿?』
无非欲市恩乡人。
士奇道:『莫若山东提举佥事薛瑄。』
原来薛瑄籍隶山西,与王振同乡,振遂奏白英宗,召瑄为大理寺少卿。瑄至京,士奇使谒振,瑄瞿然道:『拜爵公朝,谢恩私室,瑄岂敢出此么?』
名论不刊。
士奇赞叹不已。越数日,会议东阁,振亦在座,公卿见振皆趋拜,惟一人独立,振知为薛瑄,先与拱手,瑄始勉强相答,自是振衔怨乃深。会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修筑告成,永乐时,三殿被灾,至是始成。大宴群臣,独王振不得与宴。英宗如失左右手。潜命内侍往候王先生。内侍至王振宅,闻振方厉声道:『周公辅成王,有负扆故事,我独不可一坐么?』
前时永乐帝尝自命周公,此次轮着王振,正一蟹不如一蟹。
内侍复命,英宗明知祖宗成制,宫内太监,不得与外廷宴享,奈心中敬爱王先生,只恐惹他动恼,不得不破例邀请,好一个徒弟。便命开东华中门,宣振入宴。振始扬扬自得,骑马而来,到了门前,百官已迎拜马前,振乃下马趋入,饮酣乃去。
正统七年,册立皇后钱氏,一切礼仪,免不得劳动王先生,王先生颐指气使,哪个还敢怠慢?司礼监应出风头。英宗反加感激。是年十月,太皇太后张氏病剧,传旨问杨士奇、杨溥,以国家有无大事未举。士奇忙缮好三疏,逐日呈递。第一疏言建文帝临御四年,虽已出亡,不能削去年号,当修建文帝实录。第二疏言太宗有诏,收方孝儒等遗书者论死,今应弛禁。第三疏尚未呈入,太皇太后已崩。士奇等入哭尽哀,独这位阴贼险狠的王先生,心中大喜,好似拔去眼中钉,从此好任所欲为了。小子有诗咏道:
误国由来是贼臣,权阉构祸更逾伦。
三杨甘作寒蝉侣,莫谓明廷尚有人。
欲知王振不法行为,且俟下回再叙。
本回叙宣宗事,过不掩功,亦善善从长之义。明代守文令主,莫若仁宣,著书人未尝讳过,亦未敢没功。律以董狐直笔,紫阳书法,庶几近之。且于太皇太后张氏,及大学士杨士奇,极力表彰,无美不著。至若况钟,赵豫诸贤吏,亦一律叙入,扬清激浊,殆有深意存焉。王振用事,祸启英宗,太皇太后洞烛其奸,令女官拟刃于颈,其明智更不可及。乃帝臣乞请,不即加诛,大奸未去,贻误良多。至于慈躬大渐,垂询国事,士奇拟上三疏,仅呈其二,而未闻列振罪恶,力请严惩,是士奇之谋国,尚不太皇太后若也。明多贤后。若太皇太后张氏者,其尤为女中人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