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却说朝鲜在中国东方,旧号高丽,明太祖时,李成桂为朝鲜国主,通好中朝,太祖授印封王,世为藩属。惟朝鲜与日本,只隔一海峡,向与倭人往来互市,交通颇繁。到了神宗时代,日本出了一个平秀吉,外史作丰臣秀吉。统一国境,遣使至朝鲜,迫他朝贡,且嗾使攻明,令为前导。国王李昖,当然拒绝。
这平秀吉履历,当初是为人奴仆,嗣随倭关白倭国官名,犹言丞相。信长代为画策,占领二十余州。会信长为参谋阿奇支所杀,秀吉统兵复仇,遂自号关白,劫降六十余州。因朝鲜不肯从命,竟分遣行长清正等,率舟师数百艘,从对马岛出发,直逼釜山。朝鲜久不被兵,国王李昖,又荒耽酒色,沈湎不治,一闻倭兵到来,大家不知所为,只好望风奔溃。倭兵进一步,朝鲜兵退一步,李昖料不能支,但留次子晖权摄国事,自己弃了王城,逃至平壤。
未几又东走义州。倭兵陷入王京,劫王子陪臣,毁坟墓,掠府库,四出略地。所有京畿、江原、黄海、全罗、庆尚、忠清、咸镜、平安八道,几尽被倭兵占去。李昖急得没法,接连向明廷乞援。廷议以朝鲜属国,势所必救,急遣行人薛潘,驰谕李昖,扬言大兵且至,令他无畏等语。此亦列国中晋使解扬令宋无降楚之虚言。
李昖信以为真,待了数日,只有游击队一二千人,由史儒等带领到来,惘惘的进抵平壤。天适霖雨,误陷伏中,仓猝交绥,史儒败死。副总兵祖承训统兵三千,渡鸭绿江,拟为后应,不防倭兵乘胜东来,锐不可当,承训忙策马回奔,还算天大侥幸,保全了一条生命。涉笔成趣。
明廷闻报,相率震惧,丑。乃诏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军务,出兵防倭。倭人仗着锐气,径入丰德等郡。明兵稍稍四集,倭行长清正等,狡黠得很,倭人狡黠,由来已久。遣使至军前,诡说不敢与中国抗衡,情愿易战为和。
此时兵部尚书石星,向来胆怯,闻有求和的消息,忙募一能言善辩的说客,遣往倭营。可巧有一嘉兴人沈维敬,素行无赖,他竟不管好歹,遽尔应募。石星大喜,遂遣往平壤,与倭行长相见。行长执礼甚恭,且语维敬道:『天朝幸按兵不动,我军亦不久当还,此后当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尽归朝鲜,决不占据。』
满口诳言,这是倭人惯技。维敬即驰还奏闻,还是有几个老成练达的大臣,说是倭人多诈,不可轻信,于是促应昌等,只管进兵。偏石星惑维敬言,以为缓急可恃,命他暂署游击,参赞军谋。
宋应昌抵山海关,征调人马,一时难集,朝旨又特遣李如松为东征提督,与弟如柏、如梅等,鼓行而东,与应昌会师辽阳。沈维敬入见如松,复述倭行长言,如松怒叱道:『你敢擅通倭人么?』
旁顾左右,拟将他推出斩首。参谋李应试,力言不可,且密语如松道:『阳遣维敬通款,阴出奇兵袭敌,这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
如松不待说毕,便称好计,往语应昌。应昌亦一力赞成,乃留置维敬,一面誓师东渡。水天一色,风日俱清,倒映层岚,云帆绕翠。大众击楫渡江,差不多有乘风破浪的情势。烘染有致。监军刘黄裳慷慨宣言道:『今日此行,愿大家努力,这便是封侯机会呢。』
太觉踌躇满志。
先是沈维敬三入平壤,约以万历二十一年新春,由李提督赍封典到肃宁馆。是时大军到肃宁,倭行长疑为封使,遣牙将二十人来迎。如松饬游击李宁生缚住来使,不料遣来的牙将,也曾防变,个个拔刀格斗,一场奋杀,逃去了十七名,只有三人擒住。倭行长方竚风月楼,得知此信,急忙登陴拒守。如松到了平壤,相度形势,但见东南临江,西北枕山陡立,迤北有牡丹台,势更险峻。倭人列炮以待,如松料知厉害,先遣南兵往薄,果然炮火迭发,所当皆靡。如松麾南兵暂退,权在城外立营。
到了夜间,倭兵来袭营盘,亏得如松预先防备,令如柏出兵迎击,一阵杀退。如松默默的筹思一番,翌日黎明,令游击吴惟忠,带兵攻牡丹峰,余将分队围城,独缺西南一角。如柏入问如松道:『西南要害,奈何不攻?』
如松笑道:『我自有计。』
如柏退后,如松即召副总兵祖承训至帐前,密嘱数语,承训自去。又越一宿,如松亲率各将,一鼓攻城,那时牡丹台上的炮火,与平壤城头的强弩,仿佛似急雨一般,注射过来。各将校不免却步。如松手执佩剑,把先退的兵士,斩了五六名,大众方冒死前进,逼至城脚,取出预备的钩梯盘索,猱升而上。倭兵煞是厉害,各在城上死力撑拒,城内外积尸如山,尚是相持不下。
忽然平壤城的西南隅,有明军蜂拥登城,吓得倭兵措手不迭,急忙分兵堵御,如松见倭兵纷乱,料知西南得手,遂督众将登小西门。如柏等亦从大西门杀入,火药并发,毒焰蔽空。这时候的吴惟忠,正猛攻牡丹峰,一弹飞来,洞穿胸臆,尚自奋呼督战,好容易占住牡丹台。如松入城时,在烟焰中指挥往来,坐骑被炮,再易良马,麾兵愈进。倭兵始不能支,弃城东逸,纷纷渡大同江,遁还龙山去了。逐层写来,见得倭人实是劲敌。
这次鏖战,还亏祖承训预受密计,潜袭西南隅,方能将倭兵杀退,夺还平壤。原来如松知倭寇素轻朝鲜,特令承训所部,尽易朝鲜民服,衷甲在内,绕出西南,潜行攻城。倭兵并不措意,等到承训登城,卸装露甲,倭兵才知中计,慌忙抵拒,已是不及。
明军斩得倭寇头颅,共得一千二百八十余级。烧死的,溺死的,及跳城毙命的,尚不胜数。裨将李宁、查大受等率精兵三千,潜伏江东僻路,又斩倭首三百余。李如柏进复开城,也得倭首数百级。嗣是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四道,依次克复。
如松既连胜倭人,渐渐轻敌,趾高气扬。骄必败了。忽有朝鲜流兵,报称倭兵已弃王京,如松大喜,自率轻骑,趋碧蹄馆,察看虚实。那碧蹄馆在朝鲜城西,去王京只三十里,如松方驰至大石桥,隐约望见碧蹄馆,不防扑蹋一声,坐马忽倒,连人连鞍,堕于马下,可巧如松的右额,撞在石上,血流不止,险些儿昏晕过去。从行将士,忙上前扶掖,猛听得一声唿哨,四面八方,统有倭兵到来,把如松麾下一队人马,团团围住,绕至数匝,幸喜随征诸将,均是骁悍善战,左支右挡,舍命相争,自己牌战至午后,将士等尽汗透征袍,腹枵力敝,剑也缺了,刀也折了,弓袋内的箭干,也要用尽了,兀自援兵未至,危急非常。
倭兵队中,有一金甲酋,抡刀拍马,前来击取如松。裨将李有升,亟挺身保护,舞起大刀,连刃数倭。谁料倭兵潜蹑背后,伸过铁铙钩,把有升从马上钩落,一阵乱剁,身如肉泥。亏得如柏、如梅,先后驰至,杀入垓心,金甲酋复来拦截,被如梅觑得亲切,只一箭射倒了他,结果性命。是偿李有升的命。未几,又到杨元援军,协力冲杀,倭兵乃溃。
其时大雨滂沱,平地悉成泽国,骑不得骋,步不能行,明军又经了这番挫折,伤亡无数,不得已退驻开城。既而侦得倭将平秀嘉,屯兵龙山,积粟数十万。如松夜募死士,纵火焚粮,倭乃乏食。但兵经新败,未敢进逼,顿师绝域,渐觉气阻。宋应昌急欲了事,复提及沈维敬的原约,倭人因刍粮并烬,亦愿修和。应昌乃据实奏闻,明廷准奏,遂由应昌派遣游击源弘谟,往谕倭将,令献朝鲜王京,并归还王子。双方如约,纵他还国。倭将果弃了王京,退兵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