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5-25 02:50
却说惜春正在那里揣摩棋谱,忽听院内有人叫彩屏,不是别人,却是鸳鸯的声儿。彩屏出去,同着鸳鸯进来。那鸳鸯却带着一个小丫头,提了一个小黄绢包儿。惜春笑问道:『什么事?』鸳鸯道:『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岁,是个暗九。许下一场九昼夜的功德,发心要写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金刚经】。这已发出外面人写了。但是俗说,【金刚经】就像那道家的符壳,【心经】才算是符胆。故此,【金刚经】内必要插着【心经】,更有功德。老太太因【心经】是更要紧的,观自在又是女菩萨,所以要几个亲丁奶奶姑娘们写上三百六十五部,如此,又虔诚,又洁净。咱们家中除了二奶奶,头一宗她当家没有空儿,二宗她也写不上来,其余会写字的,不论写得多少,连东府珍大奶奶、姨娘们都分了去,本家里头自不用说。』惜春听了,点头道:『别的我做不来,若要写经,我最信心的。你搁下喝茶罢。』
鸳鸯才将那小包儿搁在桌上,同惜春坐下。彩屏倒了一钟茶来。惜春笑问道:『你写不写?』鸳鸯道:『姑娘又说笑话了。那几年还好,这三四年来,姑娘见我还拿了拿笔儿么。』惜春道:『这却是有功德的。』鸳鸯道:『我也有一件事:向来服侍老太太安歇后,自己念上米佛,已经念了三年多了。我把这个米收好,等老太太做功德的时候,我将他衬在里头,供佛施食,也是我一点诚心。』惜春道:『这样说来,老太太做了观音,你就是龙女了。』鸳鸯道:『那里跟得上这个分儿!却是除了老太太,别的也服侍不来,不晓得前世什么缘分儿。』说着要走,叫小丫头把小绢包打开,拿出来道:『这素纸一扎,是写【心经】的。』又拿起一子儿藏香,道:『这是叫写经时点着写的。』惜春都应了。
鸳鸯遂辞了出来,同小丫头来至贾母房中,回了一遍。看见贾母与李纨打双陆,鸳鸯旁边瞧着。李纨的骰子好,掷下去,把老太太的锤打下了好几个去。鸳鸯抿着嘴儿笑。忽见宝玉进来,手中提了两个细蔑丝的小笼子,笼内有几个蝈蝈儿,说道:『我听说老太太夜里睡不着,我给老太太留下解解闷。』贾母笑道:『你别瞅着你老子不在家,你只管淘气。』宝玉笑道:『我没有淘气。』贾母道:『你没淘气,不在学房里念书,为什么又弄这个东西呢?』宝玉道:『不是我自己弄的。今儿因师父叫环儿和兰儿对对子,环儿对不来,我悄悄的告诉了他。他说了,师父喜欢,夸了他两句。他感激我的情,买了来孝敬我的。我才拿了来孝敬老太太的。』贾母道:『他没有天天念书么,为什么对不上来?对不上来,就叫你儒大爷爷打他的嘴巴子,看他臊不臊!你也够受了,不记得你老子在家时,一叫做诗做词,唬的倒像个小鬼儿似的?这会子又说嘴了。那环儿小子更没出息,求人替做了,就变着方法儿打点人。这么点子孩子,就闹鬼闹神的,也不害臊,赶大了,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呢!』说的满屋子人都笑了。贾母又问道:『兰小子呢,做上来了没有?这该环儿替他了,他又比他小了,是不是?』宝玉笑道:『他倒没有,却是自己对的。』贾母道:『我不信,不然,就也是你闹了鬼了。如今你还了得,「羊群里跑出骆驼来了,就只你大。」你又会做文章了。』宝玉笑道:『实在是他作的。师父还夸他明儿一定有出息呢。老太太不信,就打发人叫了他来亲自试试,老太太就知道了。』贾母道:『果然这么着,我才喜欢。我不过怕你撒谎。既是他做的,这孩子明儿大概还有一点儿出息。』
因看着李纨,又想起贾珠来,『这也不枉你大哥哥死了,你大嫂子拉扯他一场,日后也替你大哥哥顶门壮户。』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李纨听了这话,却也动心,只是贾母已经伤心,自己连忙忍住泪,笑劝道:『这是老祖宗的余德,我们托着老祖宗的福罢咧。只要他应得了老祖宗的话,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老祖宗看着也喜欢,怎么倒伤起心来呢。』因又回头向宝玉道:『宝叔叔明儿别这夸他,他多大孩子,知道什么!你不过是爱惜他的意思,他那里懂得,一来二去,眼大心肥,那里还能够有长进呢。』贾母道:『你嫂子这也说的是。就只他还太小呢,也别逼梏紧了他。小孩子胆儿小,一时逼急了,弄出点子毛病来,书倒念不成,把你的工夫都白遭塌了。』贾母说到这里,李纨却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连忙擦了。
只见贾环、贾兰也都进来给贾母请了安。贾兰又见过他母亲,然后过来,在贾母旁边侍立。贾母道:『我刚才听见你叔叔说你对的好对子,师父夸你来着。』贾兰也不言语,只管抿着嘴儿笑。鸳鸯过来说道:『请示老太太,晚饭伺候下了。』贾母道:『请你姨太太去罢。』琥珀接着便叫人去王夫人那边请薛姨妈。这里宝玉、贾环退出。素云和小丫头们过来把双陆收起。李纨尚等着伺候贾母的晚饭,贾兰便跟着他母亲站着。贾母道:『你们娘儿两个跟着我吃罢。』李纨答应了。一时摆上饭来,丫鬟回来禀道:『太太叫回老太太,姨太太这几天浮来暂去,不能过来回老太太,今日饭后家去了。』于是贾母叫贾兰在身旁边坐下,大家吃饭,不必细述。
却说贾母刚吃完了饭,盥漱了,歪在床上说闲话儿。只见小丫头子告诉琥珀,琥珀过来回贾母道:『东府大爷请晚安来了。』贾母道:『你们告诉他,如今他办理家务乏乏的,叫他歇着去罢。我知道了。』小丫头告诉老婆子们,老婆子才告诉贾珍。贾珍然后退出。
到了次日,贾珍过来料理诸事。门上小厮陆续回了几件事,又一个小厮回道:『庄头送果子来了。』贾珍道:『单子呢?』那小厮连忙呈上。贾珍看时,上面写着不过是果品,还夹带菜蔬、野味若干在内。贾珍看完,问向来经管的是谁。门上的回道:『是周瑞。』便叫周瑞:『照账点清,送往里头交代。等我把来账抄下一个底子,留着好对。』又叫:『告诉厨房,把下菜中添几宗,给送果子的来人,照常赏饭给钱。』
周瑞答应了。一面叫人搬至凤姐儿院子里去,又把庄上的账同果子交代明白,出去了。一回儿,又进来回贾珍道:『才刚来的果子,大爷曾点过数目没有?』贾珍道:『我那里有工夫点这个呢。给了你账,你照账点就是了。』周瑞道:『小的曾点过,也没有少,也不能多出来。大爷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来的人问问他,这账是真的假的。』贾珍道:『这是怎么说?不过是几个果子罢咧,有什么要紧?我又没有疑你。』说着,只见鲍二走来,磕了一个头,说道:『求大爷原旧放小的在外头伺候罢。』贾珍道:『你们这又是怎么着?』鲍二道:『奴才在这里又说不上话来。』贾珍道:『谁叫你说话。』鲍二道:『何苦来,在这里作眼睛珠儿。』周瑞接口道:『奴才在这里经管地租庄子银钱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万来往,老爷、太太、奶奶们从没有说过话的,何况这些零星东西。若照鲍二说起来,爷们家里的田地房产都被奴才们弄完了。』贾珍想道:『必是鲍二在这里拌嘴,不如叫他出去。』因向鲍二说道:『快滚罢!』又告诉周瑞说:『你也不用说了,你干你的事罢。』二人各自散了。
贾珍正在厢房里歇着,听见门上闹的翻江搅海。叫人去查问,回来说道:『鲍二和周瑞的干儿子打架。』贾珍道:『周瑞的干儿子是谁?』门上的回道:『他叫何三,本来是个没味儿的,天天在家里喝酒闹事,常来门上坐着。听见鲍二与周瑞拌嘴,他就插在里头。』贾珍道:『这却可恶!把鲍二和那个什么何几给我一块儿捆起来!周瑞呢?』门上的回道:『打架时,他先走了。』贾珍道:『给我拿了来!这还了得了!』众人答应了。
正嚷着,贾琏也回来了,贾珍便告诉了一遍。贾琏道:『这还了得!』又添了人去拿周瑞。周瑞知道躲不过,也找到了。贾珍便叫:『都捆上!』贾琏便向周瑞道:『你们前头的话也不要紧,大爷说开了,很是了。为什么外头又打架?你们打架已经使不得,又弄个野杂种什么何三来闹。你不压伏压伏他们,倒竟走了。』就把周瑞踢了几脚。贾珍道:『单打周瑞不中用。』喝命人把鲍二和何三各人打了五十鞭子,撵了出去,方和贾琏两个商量正事。下人背地里便生出许多议论来:也有说贾珍护短的;也有说不会调停的;也有说他本不是好人,前儿尤家姊妹弄出许多丑事来,那鲍二不是他调停着二爷叫了来的吗,这会子又嫌鲍二不济事,必是鲍二的女人服侍不到了。人多嘴杂,纷纷不一。
却说贾政自从在工部掌印,家人中尽有发财的。那贾芸听见了,也要插手弄一点事儿,便在外头说了几个工头,讲了成数,便买了些时新绣货,要走凤姐儿门子。凤姐正在房中听见丫头们说:『大爷、二爷都生了气,在外头打人呢。』凤姐听了,不知何故,正要叫人去问问,只见贾琏已进来了,把外面的事告诉了一遍。凤姐道:『事情虽不要紧,但这风俗儿断不可长。此刻还算咱们家里正旺的时候儿,他们就敢打架。以后小辈儿们当了家,他们越发难制伏了。前年我在东府里,亲眼见过焦大吃的烂醉,躺在台阶子底下骂人,不管上上下下,一混汤子的混骂。他虽是有过功的人,到底主子奴才的名份,也要存点儿体统才好。珍大奶奶,不是我说,是个老实头,个个人都叫他养得无法无天的。如今又弄出一个什么鲍二,我还听见是你和珍大爷得用的人,为什么今儿又打他呢?』贾琏听了这话刺心,便觉讪讪的,拿话来支开,借有事,说着就走了。
小红进来回道:『芸二爷在外头要见奶奶。』凤姐一想,『他又来做什么?』便道:『叫他进来罢。』小红出来,瞅着贾芸微微一笑。贾芸赶忙凑近一步,问道:『姑娘替我回了没有?』小红红了脸,说道:『我就是见二爷的事多。』贾芸道:『何曾有多少事能到里头来劳动姑娘呢!就是那一年姑娘在宝二叔房里,我才和姑娘--』小红怕人撞见,不等说完,赶忙问道:『那年我换给二爷的一块绢子,二爷见了没有?』那贾芸听了这句话,喜的心花俱开,才要说话,只见一个小丫头从里面出来,贾芸连忙同着小红往里走。两个人一左一右,相离不远。贾芸悄悄的道:『回来我出来,还是你送出我来。我告诉你,还有笑话儿呢。』小红听了,把脸飞红,瞅了贾芸一眼,也不答言。同他到了凤姐门口,自己先进去回了,然后出来,掀起帘子,点手儿,口中却故意说道:『奶奶请芸二爷进来呢。』
贾芸笑了一笑,跟着她走进房来,见了凤姐儿,请了安,并说:『母亲叫问好。』凤姐也问了他母亲好。凤姐道:『你来有什么事?』贾芸道:『侄儿从前承婶娘疼爱,心上时刻想着,总过意不去。欲要孝敬婶娘,又怕婶娘多想。如今重阳时候,略备了一点儿东西。婶娘这里那一件没有?不过是侄儿一点孝心。只怕婶娘不肯赏脸。』凤姐儿笑道:『有话坐下说。』贾芸才侧身坐了,连忙将东西捧着搁在旁边桌上。凤姐又道:『你不是什么有余的人,何苦又去花钱!我又不等着使。你今日来意,是怎么个想头儿,你倒是实说。』贾芸道:『并没有别的想头儿,不过感念婶娘的恩惠,过意不去罢咧。』说着,微微的笑了。凤姐道:『不是这么说。你手里窄,我很知道,我何苦白白儿使你的!你要我收下这个东西,须先和我说明白了。要是这么含着骨头露着肉的,我倒不收。』
贾芸没法儿,只得站起来,陪着笑儿说道:『并不是有什么妄想。前几日听见老爷总办陵工,侄儿有几个朋友办过好些工程,极妥当的,要求婶娘在老爷跟前提一提。办得一两种,侄儿再忘不了婶娘的恩典。若是家里用得着侄儿,也能给婶娘出力。』凤姐道:『若是别的,我却可以作主。至于衙门里的事,上头呢,都是堂官司员定的;底下呢,都是那些书办衙役们办的,别人只怕插不上手。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过跟着老爷服侍服侍。就是你二叔去,亦只是为的是各自家里的事,他也并不能搀越公事。论家事,这里是踩一头儿橇一头儿的,连珍大爷还弹压不住。你的年纪儿又轻,辈数儿又小,那里缠的清这些人呢。况且衙门里头的事差不多儿也要完了,不过吃饭瞎跑。你在家里什么事作不得,难道没了这碗饭吃不成?我这是实在话,你自己回去想想就知道了。你的情意,我已经领了,把东西快拿回去,是那里弄来的,仍旧给人家送了去罢。』
正说着,只见奶妈子一大起带了巧姐儿进来。那巧姐儿身上穿得锦团花簇,手里拿着好些玩意儿,笑嘻嘻走到凤姐身边学舌。贾芸一见,便站起来笑盈盈的赶着说道:『这就是大妹妹么?你要什么好东西不要?』那巧姐儿便『哑』的一声哭了。贾芸连忙退下。凤姐道:『乖乖不怕。』连忙将巧姐揽在怀里,道:『这是你芸大哥哥,怎么认起生来了。』贾芸道:『妹妹生得好相貌,将来又是个有大造化的。』那巧姐儿回头把贾芸一瞧,又哭起来,叠连几次。
贾芸看这光景坐不住,便起身告辞要走。凤姐道:『你把东西带了去罢。』贾芸道:『这一点子婶娘还不赏脸?』凤姐道:『你不带去,我便叫人送到你家去。芸哥儿,你不要这么样。你又不是外人,我这里有机会,少不得打发人去叫你,没有事也没法儿,不在乎这些东东西西上的。』贾芸看见凤姐执意不受,只得红着脸道:『既这么着,我再找得用的东西来孝敬婶娘罢。』凤姐儿便叫小红拿了东西,跟着贾芸送出来。
贾芸走着,一面心中想道:『人说二奶奶利害,果然利害。一点儿都不漏缝,真正斩钉截铁,怪不得没有后世。这巧姐儿更怪,见了我好象前世的冤家似的。真正晦气,白闹了这么一天!』小红见贾芸没得彩头,也不高兴,拿着东西跟出来。贾芸接过来,打开包儿,拣了两件,悄悄的递给小红。小红不接,嘴里说道:『二爷别这么着,看奶奶知道了,大家倒不好看。』贾芸道:『你好生收着罢,怕什么!那里就知道了呢。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小红微微一笑,才接过来,说道:『谁要你这些东西!算什么呢?』说了这句话,把脸又飞红了。贾芸也笑道:『我也不是为东西,况且那东西也算不了什么。』说着话儿,两个已走到二门口。贾芸把下剩的仍旧揣在怀内。小红催着贾芸道:『你先去罢,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我今日在这院里了,又不隔手。』贾芸点点头儿,说道:『二奶奶太利害,我可惜不能长来。刚才我说的话,你横竖心里明白,得了空儿,再告诉你罢。』小红满脸羞红,说道:『你去罢,明儿也长来走走。谁叫你和她生疏呢?』贾芸道:『知道了。』贾芸说着,出了院门。这里小红站在门口,怔怔的看他去远了,才回来了。
却说凤姐在房中吩咐预备晚饭,因又问道:『你们熬了粥了没有?』丫鬟们连忙去问,回来回道:『预备了。』凤姐道:『你们把那南边来的糟东西,弄一两碟来罢。』秋桐答应了,叫丫头们伺候。平儿走来笑道:『我倒忘了,今儿晌午,奶奶在上头老太太那边的时候,水月庵的师父打发人来,要向奶奶讨两瓶南小菜,还要支用几个月的月银,说是身上不受用。我问那道婆来着:「师父怎么不受用?」他说:「四五天了,前儿夜里,因那些小沙弥、小道士里头有几个女孩子,睡觉没有吹灯,她说了几次不听。那一夜看见他们三更以后灯还点着呢,她便叫他们吹灯,个个都睡着了,没有人答应,只得自己亲自起来给他们吹灭了。回到炕上,只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炕上。她赶着问是谁,那里把一根绳子往她脖子上一套,她便叫起人来。众人听见,点上灯火一齐赶来,已经躺在地下,满口吐白沫子,幸亏救醒了。此时还不能吃东西,所以叫来寻些小菜儿的。我因奶奶不在房中,不便给她。我说:「奶奶此时没有空儿,在上头呢,回来告诉。」便打发她回去了。才刚听见说起南菜,方想起来了,不然就忘了。』凤姐听了,呆了一呆,说道:『南菜不是还有呢,叫人送些去就是了。那银子过一天叫芹哥来领就是了。』又见小红进来回道:『才刚二爷差人来,说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来,先通知一声。』凤姐道:『是了。』
说着,只听见小丫头从后面喘吁吁的嚷着,直跑到院子里来。外面平儿接着,还有几个丫头们,咕咕唧唧的说话。凤姐道:『你们说什么呢?』平儿道:『小丫头子有些胆怯,说鬼话。』凤姐叫那一个小丫头进来,问道:『什么鬼话?』那丫头道:『我才刚到后边去叫打杂儿的添煤,只听得三间空屋子里哗喇哗喇的响,我还道是猫儿耗子,又听得「嗳」的一声,像个人出气儿的似的。我害怕,就跑回来了。』凤姐骂道:『胡说!我这里断不兴说神说鬼,我从来不信这些个话。快滚出去罢!』那小丫头出去了。凤姐便叫彩明将一天零碎日用账对过一遍,时已将近二更。大家又歇了一回,略说些闲话,遂叫各人安歇去罢。凤姐也睡下了。
将近三更,凤姐似睡不睡,觉得身上寒毛一乍,自己惊醒了。越躺着越发起渗来,因叫平儿、秋桐过来作伴。二人也不解何意。那秋桐本来不顺凤姐,后来贾琏因尤二姐之事,不大爱惜她了,凤姐又笼络她,如今倒也安静,只是心里比平儿差多了,外面情儿。今见凤姐不受用,只得端上茶来。凤姐喝了一口,道:『难为你,睡去罢,只留平儿在这里就够了。』秋桐却要献殷勤儿,因说道:『奶奶睡不着,倒是我们两个轮流坐坐也使得。』凤姐一面说,一面睡着了。平儿、秋桐看见凤姐已睡,只听得远远的鸡叫了,二人方都穿著衣服略躺了一躺,就天亮了,连忙起来服侍凤姐梳洗。
凤姐因夜中之事,心神恍惚不宁,只是一味要强,仍然扎挣起来。正坐着纳闷,忽听个小丫头子在院里问道:『平姑娘在屋里么?』平儿答应了一声,那小丫头掀起帘子进来,却是王夫人打发过来,来找贾琏,说:『外头有人回要紧的官事。老爷才出了门,太太叫快请二爷过去呢。』凤姐听见,唬了一跳。未知何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