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贾后越无忌惮,任性妄行,故太后杨氏,出居金墉城,尚有侍女十余人,充当役使,嗣复为贾后所夺,甚至无人进膳,一代母后,竟至绝粒八日,奄奄饿死,年才三十有四。虽是武帝害她,但前此何必阴护贾氏,养虎自噬,夫复谁尤?贾后贼胆心虚,尝怨冤魂未泯,棺殓时用物覆面,又用许多符书药物,作为镇压,才得放怀。这是元康二年间事。
越年,弘农雨雹,深约三尺,又越年,淮南寿春大水,山崩地陷。上谷居庸上庸,亦遭水灾,伤及禾稼,人民大饥。未始非阴气太盛所致。又越年,荆扬兗豫青徐六州,又复大水,接连是武库火灾,所有累代藏宝,如孔子履及汉高斩蛇剑等,悉数被焚。他如军械遭毁,不可胜计。宗亲如秦王柬,下邳王晃等,相继亡故,耆旧如石鉴傅咸等,亦病殁数人。中书监张华,得进位司空,陇西王泰,系宣帝司马懿弟,早膺封爵,至是入为尚书令。梁王肜已为卫将军,复加官太子太保、循资迁授,毋庸细表。
惟匈奴部落,出没朔方,渐有蠢动状态。悍目郝散,纠众万人,进攻上党,戕杀长官,当由邻近州郡,发兵往援,击退郝散。散兵败乞降,冯翊都尉,防他反复,诱散入语,把他处斩。散弟度元,率兄余部,逃出境外,好容易招兵买马,卷土重来,誓为乃兄复仇,且勾结马兰山中的羌人,卢水附近的胡骑,一同作乱,闯入北地。太守张损,督兵堵御,反杀得大败亏输,死于非命。冯翊太守欧阳建,前往协剿,也被他数路夹攻,丧失许多人马,狼狈奔回。徒能凑奉贾谧,焉足抵制郝度元?
晋廷正授赵王伦见首回及第四回。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梁二州军事。此次逆虏犯境,应由伦运筹决胜,制服叛徒,怎奈伦未谙韬略,徒靠那皇家势力,得握兵权,并有一个嬖人孙秀,此孙秀系琅琊人,与五回之孙秀人异名同。从中揽柄,贻误戎机。所以羌胡蜂起,无术荡平。
雍州刺史解系,献议伦前,愿分兵御寇,独当一面。孙秀谓系有异志,断不可从,且促系出讨羌胡。系督兵出战,果遭羌胡夹击,失利而还。伦因此劾系,系亦劾伦,彼此各执一词。司空张华,直系曲伦,请召伦还朝,另简军帅,乃改授梁王肜出镇雍梁,领征西将军。调还赵王伦,不加谴责,反授他为车骑将军。
秦雍二州的氐羌,见晋廷赏罚不明,索性乘机抗命,聚众造反,推戴了一个氐帅,叫作齐万年,僭称帝号,围攻泾阳。梁王肜甫经莅镇,因氐羌猖獗,飞使奏闻,请即济师。晋廷特派安西将军夏侯骏为统帅,率同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往讨齐万年。
中书令陈准入谏道:『骏与梁王,俱系贵戚,司马师尝纳夏侯尚女为妃,武帝追尊为后。骏系尚后裔,故云贵戚。非将帅才,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周处,吴人,忠勇果敢,有怨无援,必致丧身。宜诏积弩将军孟观,带领精兵万人,为处先驱,庶足殄寇,否则梁王必使处前行,迫陷绝地,寇不可灭,徒亡一国家良将,岂不可惜?』
偏廷议说他过虑,不肯照行。
或劝处道:『君有老母,何不以终养为名,辞去此任?』
处慨然道:『忠孝不能两全,既已辞亲事君,不能顾全私义。今日是处死日了。』遂率军西去。
看官道周处何故誓死?就是陈准等人,又何故知处必死?说来又是话长,待小子将周处履历,从头叙来。处系义兴人氏,父名鲂,曾仕吴为鄱阳太守。处早年丧父,不修细行,弱冠时膂力过人,好勇斗狠,为乡里患。处自知不满人口,颇思改过。一日游里社间,见乡父老愁眉不展,各有忧色,便开口问道:『现今时和年丰,何为不乐?』
父老答道:『三害未除,何乐可言?』
处又问三害底细,父老道:『南山白额虎,长桥下蛟,还有一害,且不必说了。』
处定要问明,父老始直言为汝。
处笑答道:『这有何患?凭诸我手,一并除尽,可好么?』
父老道:『汝若果能除尽,乃是一郡的大幸了。』
处欣然辞出,即往家中取了弓箭,径赴南山,静候谷中。傍晚,果见猛虎奔来,由处连发二矢,俱中要害,虎竟倒毙。又复投水搏蛟,蛟或沈或浮,行数十里,处相随不舍,仗剑与争,约斗了三日三夜,方得斩蛟首,还里报命。里人因处往除蛟,三日不返,疑他已死,互相庆贺。蓦见处斩蛟归来,又不免喜中带忧。
处窥透里人隐情,便慨语道:『二害已除,处亦从此改行。如再怙恶,定遭天殛。』
里人见他语出真诚,才欢然道谢。叙周处改过事,不脱劝善宗旨。
处乃入吴,往访陆机,机适他出,与机弟陆云相遇,具陈悔过情状,且唏嘘道:『本欲自修,恐年已蹉跎,学亦无及。』
云答道:『古人贵朝闻夕改,况君方在壮年,但患志不立,何忧名不彰?』却是名言。
处唯唯受教。嗣是励志好学,克己复礼。言必信,行必果。期年州府交辟,仕吴为东观左丞。吴亡入洛,迭任新平广汉太守,皆有政声,寻拜散骑常侍,复迁御史中丞,守正不阿,所有纠弹,不避宠戚。
梁王肜尝犯法为非,廷臣因他位兼亲贵,无一敢言,独处执法相绳,登诸白简。肜坐是怨处,权贵也恨处鲠直,遂乘那氐帅僭逆,梁王西征,把处遣发出去,好使梁王借刀杀人,互泄私忿,所以处自知必死。与处交好的士大夫,也无一不为处耽忧。
就是氐帅齐万年,探得处奉命从军,亦顾语部众道:『周府君尝为新平太守,我知他才兼文武,不可轻敌,若专断而来,只有退避一法。今闻受他人节制,必遭牵掣,来此亦要成擒了。』
乃率众七万人,分屯梁山,据险待着。
处与夏侯骏等,同见梁王,梁王肜果然挟嫌,佯称处忠勇过人,足为前驱,令领骁骑五千人,前攻梁山寇垒。处宣言道:『军无后继,必至覆败。处死不足惜,但为国取羞,岂非大误?』
肜冷笑道:『将军平日毫不畏人,今乃临敌生畏吗?』
处尚欲自辩,夏侯骏在座,遽接入道:『将军放心前往,我当令卢将军解刺史等,同为后应便了。』骏设词诳处,比肜尤奸。
处怏怏前进,行至六陌,距虏营不过里许,乃整阵以待,守候卢播解系两军。才越一宵,那梁王肜的催战令,已到过两次。翌日黎明,军尚未食,又是一道催命符,立促进战。处待卢、解二军,并未见到,料知梁王肜有意逞刁,自分必死,乃上马长吟道:
『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
吟毕,便麾军急进。齐万年亦驱众前来,两下交锋,各拚死决斗。自旦至暮,战到数百回合,番奴死伤甚多,但番众聚至七万,处兵只有五千,一方面逐渐加添,一方面逐渐减少,并且腹馁肠鸣,弦绝矢尽,回望后援,一些儿没有影响。处左右劝处速退,处按剑瞋目道:『这是我效节授命的时日,怎得言退?况诸军负约,令我独战,明明是置我死地,我死便罢!』
说至此,拍马向前,力杀番众数十名。番奴重重环绕,竟把这位周将军,搠死阵中。小子有诗叹道:
知过非难改过难,一行传吏便胪欢。
如何正直招人忌,枉使沙场暴骨寒。
周处殉国,余军尽死,欲知晋廷如何处置,试看下回便知。
史称元康元年,皇后杀太宰亮,太保瓘及楚王玮,不书诛而书杀,且冠以皇后二字,嫉贾后也。但亮与瓘非无致死之咎,而玮之致死,更不足惜。亮既远谪东安公繇,复欲遣玮还镇,是明明自戕宗室,授贾氏以可乘之隙。瓘知惠帝之不足为君,何不预先告老,高蹈远祸,乃与亮同入漩涡,共为悍后所杀。
嗜权利者必致丧身,亮与瓘其前鉴也。玮为后除骏,复为后杀高瓘,甘心作伥,仍为虎噬,党恶之报,莫逾于此。若夫梁王肜之挟怨陷人,自坏长城,误处之罪尚小,误晋之罪实大,晋室诸王,除琅琊扶风及齐王攸外,类多失德,此所以相与沦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