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会接得北方军报,谓魏王珪已出师秀谷,侵逼附塞诸郡。垂本拟亲出伐魏,因年已衰迈,疲病难行,乃遣太子宝为统帅,使与辽西王农赵王麟等,率步骑八万人,自五原伐魏。是时慕容柔慕容楷诸人,相继病殁,惟慕容德慕容绍掌兵如故。
垂令绍统步骑一万八千,为宝后应,散骑常侍高湖,上书谏垂道:『魏与燕世为姻婚,结好已久,今因求马不得,拘留彼弟,彼直我曲,不宜用兵。且拓跋珪沈鸷善谋,幼历艰难,饱尝世故,兵精士盛,更难轻敌。太子年少气壮,必且藐视珪众,诸多玩忽,万一挫失,大损国威,愿陛下慎重将事』云云。语皆合理。垂非但不从,反褫湖官爵,竟令宝等北进。老昏颠倒。
魏王拓跋珪,方讨平刘卫辰,斩获卫辰父子,并诛他宗党五千余人。只卫辰少子勃勃,逃往薛干部,不及追获。当下掠得战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四百余万头,载归盛乐,充做国用。嗣又向薛干部索交勃勃,薛干部酋太悉伏,拒绝魏使,竟将勃勃一人,送往后秦高平公没奕于。魏王珪又恨他抗命,袭破薛干部帐,逐去太悉伏,入帐屠掠,尽把财物取归,因此国帑充足,士饱马腾。补叙数行文字,上结刘卫辰,下引赫连勃勃。
此次燕军入境,长史张衮语珪道:『燕灭丁零,杀慕容永,一入滑台,再陷长子,今复倾众前来,总道我亦无能为,一战可取,我不如暂避凶锋,佯示羸弱,使他骄怠无备,然后发兵邀击,定可得胜!这就是兵志所谓「居如处女,出如狡兔」呢。』
珪喜从衮议,遂徙部落畜产,西行渡河,直至千余里外,方才休息。
燕军进至五原,收降魏别部三万余家,割取穄田百余万斛,穄读祭,形似麦而性不粘,为朔方特产。移置黑城。复进军临河,采木造船,作为济具,约历旬余,才得制成千余艘。魏王珪闻燕兵将济,始发兵出拒,并遣右司马许谦,至后秦借兵,遥乞声援。燕太子宝,正备齐船只,督兵下船,忽河中刮起一阵狂风,吹动船只,有数十艘牵勒不住,竟顺风漂往对岸。适魏兵前队,濒河游弋,即将燕舟缆住,搜获甲士三百余人,魏王珪与语道:『燕主已死,燕太子何不早归,反要渡河前来呢?』
说毕,即令一一释缚,纵使归营。燕兵得命,即将珪言还报,太子宝不免惊疑。原来宝引兵至五原,与中山使命往来,屡不见答,还道垂果有不测情事。其实中山非无复使,统被魏暗地遣兵,绕出燕营后面,把他截住,牵缚了去,所以出兵多日,不得闻垂起居。
魏王珪既将燕兵纵归,使他传言,复令所执燕使人,隔河传语燕营,伪证燕主死状,益令宝等惊惶,士卒骇动,因此不敢径渡。珪遂使陈留公虔率五万骑屯河东,东平公仪,率十万骑屯河北,略阳公遵,率七万骑绕出河南,堵截燕军归路。再加后秦亦遣将杨佛嵩,引兵救魏,魏势益盛。
先是燕太子宝,行至幽州,所乘车轴,无故自断,术士勒安极言不祥,劝宝还军,宝不肯从。至是安复白宝道:『天时不利,咎征已集,急速还军,尚可幸免!』
宝仍然不听。安退出告人道:『我辈并将委尸草野,不得生还了!』
赵王麟部将慕舆暠,疑垂真死。密谋作乱,将就军中奉麟为主,事泄被诛。宝因此忌麟,自思顿兵非计,遂焚船夜遁。时值初冬,天不甚寒,河冰未结,宝料魏兵必不能渡,未设斥堠。偏偏隔了一宵,河上朔风暴吼,天气骤冷,河冰四合。魏王珪竟引兵渡河,挑选锐骑二万余名,亟追燕军。
燕军还屯参合陂,突有大风裹着黑气,状若堤防,或高或下,从后过来,覆压军上。沙门支昙猛,知为凶象,急向宝进言道:『风气暴迅,魏兵将至,请遣兵抵御为要!』
宝以为去敌已远,尽可无虑,但从鼻中嗤了一声,余不复言。昙猛固请不已,慕容麟在旁发怒道:『如殿下神武过人,拥兵甚众,自足威行沙漠,索虏怎敢远来?今昙猛无端絮聒,摇惑众心,按律当斩!』
昙猛泣语道:『秦王苻坚驱动百万雄师,南下侵晋,一败涂地,正由恃众轻敌,不信天道所致。今天象已经告警,还斥昙猛多言,昙猛死亦何恨,只可惜许多将士哩!』
宝虽不欲杀昙猛,但总未肯尽信。还是范阳王德谓:『宁可预防,毋贻后悔。』
宝乃遣麟率众三万,作为殿军,借防不测。既从德言,何不即使德断后,乃仍委麟充任,总之,麟宝各有忮心。麟之誉宝实欲败宝,宝之遣麟即欲害麟,营私如此,怎得不败!麟虽依令断后,总道魏兵不至来追,但纵骑游猎,不肯设备。
俄而黄雾四塞,日月无光,宝遣侦骑还诇魏兵,侦骑只行了十余里,即解鞍卧着,魏兵昼夜兼行,到了参合陂西偏,燕军尚未察觉。靳安又白宝道:『今日西北风甚劲,定是追兵将至的应兆,宜饬兵士倍道速归;否则定难免祸了!』
宝尚以诘旦为期,是夜还安宿营中。至次日天明,晨曦已上,方拟饬军启行,哪知山上已鼓角乱鸣,震动天地。开营仰望,见魏兵正从山腰下来,好似泰山压卵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燕军个个股栗,各思逃生。再加宝平日在营,不善拊循,毫无纪律,仓猝遇敌,哪个肯为宝效死,一声哗噪,都弃营飞奔。魏兵从上临下,正如风扫残叶,所过皆靡。燕军急不择路,统向涧中乱走。
涧中虽有坚冰,到了人马腾踔的时候,或被滑倒,或致踏碎,不是压死,就是溺死,迟一步的,即被魏兵杀死。及逾涧后,死伤已达万人;再经魏拓跋遵率兵冲出,截住去路,燕军四五万人,都恨宝不用良言,致陷绝地,索性投戈抛甲,敛手就擒。只有数千将佐,保住太子宝等,杀开一条血路,踉跄走脱。
陈留王慕容绍被杀,鲁阳王倭奴,桂阴王道成,济阴公尹国等,及文武将吏数百人被擒,还有太子宝宠妻,及东宫侍女,出兵打仗,何必挈此妻小?宝之淫昏,可见一斑!以及兵甲辎重,军粮资财,一古脑儿被魏掠去。魏王珪但欲拣留数人,余皆赦还。偏有一人出阻道:『不可,不可!』
珪看将过去,乃是中部大人王建。便问他有何评议,建抵掌高谈,强说出一番大道理来,遂令被擒的燕军,都做了异域的鬼奴。小子有诗叹道:
大德由来是好生,如何入帐敢相争;
片言断送多人命,惨比长平赵卒坑。
欲知王建如何说法,待至下回声明。
本回叙后燕战事,一胜一负,恍若有特别之报应,寓乎其间。慕容垂之顿兵不进,拓跋珪之避敌远徙也。慕容垂之分道攻永,拓跋珪之分军蹙宝也。慕容垂善于诱敌,而拓跋珪适似之。垂能灭人国,覆人师,方自诩为囊底智术,运用无穷,而不意其子之不能肖父,竟为拓跋珪所赚,参合之败,全军覆没,父若虎而子若豚犬,何相反之若是其甚也!意者由父不修德,但务骋智,天道恶盈,乃有此极端之报复欤?靳安支昙猛辈,虽极口苦谏,宁能挽天道于无形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