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臧质得书,亦复报道:
省示具悉奸怀!尔自恃四足,屡犯边境,王玄谟退于东,申坦散于西,尔知其所以然耶?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复人事。我受命扫虏,期至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有桑干哉!尔有幸得为乱兵所杀;不幸则生遭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我本不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之粉之,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耶!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切勿遽走!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相遗。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耶?各自努力,毋烦多言!
魏主接阅复书,当然大怒,特制铁床一具,上置许多铁镵,仿佛与尖刀山相似。且咬牙切齿,指床示众道:『破城以后,誓生擒臧质,叫他坐在镵上,尝试此味!』
臧质得知消息,亦写着都中赏格,有斩佛狸首封万户侯等语。魏主益怒,麾兵猛攻,并用钩车钩城楼。臧质将计就计,命守卒数百人,各执巨絙,将他来钩系住,反令车不得退。相持至夜间,质见魏兵少懈,缒桶悬卒,出截各钩,悉数取来。次日辰刻,魏主改用冲车攻城,城土坚密,颓落不多。魏兵即肉薄登城,更番相代,前仆后继,质与沈璞分段扼守,饬用长矛巨斧,或戳或斫,一些儿没有放松。可怜魏兵只有下坠,不能上升,究竟性命是人人所惜,死了几十百个,余外亦只好退休。今日攻不下,明日又攻不下,好容易过了一月,仍然不下,魏兵倒死了万余人。
春和日暖,尸气薰蒸,免不得酿成疫疠,魏兵多半传染,均害得骨软神疲。探得宋都消息,将遣水军自海入淮,来援盱眙,并饬彭城截敌归路,魏主知不可留,乃毁去攻具,向北退走。
盱眙守将欲追蹑魏兵,沈璞道:『我军不过二三千名,能守不能战,但教佯整舟楫,示欲北渡,能使虏众速走,便无他虑了!』
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是谓良将。
魏主闻盱眙具舟,果然急返,路过彭城,也无暇住足,匆匆驰去。彭城将佐,劝义恭出兵追击,谓虏众驱过生口万余,当乘势夺回。义恭很是胆怯,不肯允议。
越日诏使到来,命义恭尽力追虏,是时魏兵早已去远,就使有翅可飞,也是无及。义恭但遣司马檀和之驰向萧城,总算是奉诏行事,沿途一带,并不见有魏兵,但见尸骸累累,统是断脰截足,状甚可惨。途次遇着程天祚,乃是由虏中逃归,报称南中被掠生口,悉数遭屠,丁壮都斩头斩足,婴儿贯诸槊上,盘舞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连春燕都归巢林中,说将起来,真是可叹!谁生厉阶,一至于此?还有王玄谟前戍碻磝,也由义恭召还,碻磝仍被魏兵夺去。
看官听着!这废王刘义康,就在这战鼓声中了结生命。当时故将军胡藩子诞世,拟奉义康为主,纠集羽党二百余人,潜入豫章,杀死太守桓隆之,据郡作乱。适值交州刺史檀和之卸职归来,道出豫章,号召兵吏,击斩诞世,传首建康。
太尉江夏王义恭,引和之为司马。且奏请远徙义康,宋主乃拟徙义康至广州。先遣使人传语,义康答道:『人生总有一死,我也不望再生,但必欲为乱,何分远近?要死就死在此地,已不愿再迁了!』
宋主得来使返报,很是介意。及魏兵入境,内外戒严,太子劭及武陵王骏等,恐义康乘隙图逞,屡把大义灭亲四字,申劝宋主。宋主遂遣中书舍人严龙,持药至安成郡赐义康死。如前誓何·义康不肯服药,蹙然道:『佛教不许自杀,愿随宜处分。』
零陵王曾有此语,不意于此复得之,刘裕有知,亦当悔弑零陵。
严龙遂用被掩住义康,将他扼死。死法亦与零陵相同。
太尉江夏王义恭、徐州刺史武陵王骏俱因御虏无功,致遭谴责,义恭降为骠骑将军,骏降为北中郎将。青、冀刺史萧斌,将军王玄谟,亦坐罪免官。自经此次宋、魏交争,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邑里为墟,倍极萧条。元嘉初政,从此濅衰了。小子有诗叹道:
自古佳兵本不祥,况闻将帅又非良;
六州残破民遭劫,毕竟车儿太不明!车儿系宋主义隆小字。
兵为祸始,身且凶终。过了一两年,南北俱有重大情事,出人意表。小子当依次演述,请看官续阅下回。
观张畅之出报魏使,措词敏捷,可称为外交家。观臧质之复答魏书,下笔诙谐,可称为滑稽派。但吾谓宁效张畅,毋效臧质。张畅所说,不亢不卑,能令魏使李孝伯自然心折,三寸舌胜过十万师,张畅有焉。臧质以溲代酒,殊出不情,所致复书,语语挑动敌怒,曩令沈璞无备,区区孤城,岂能长守!且使魏主无意北归,誓拔此城,彭城又不敢发兵相救,则援绝势孤,终有陷没之一日,恐虏主所设之铁床,难免质之一坐耳。
然则张畅之却敌也,得之于镇定;臧质之却敌也,得之于侥幸,镇定可恃,侥幸不可恃,臧质一试见效,至欲再试三试,宜后来之发难江州,一跌赤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