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且说衍既放出佘妃,复赐云、茂钱各百万。是霸王权术。于是决计篡齐,准备参禅。湘东王宝暱,系安陆王缅嗣子,素好文学,为衍所忌,诬他谋反,立即捕诛。宝暱弟宝览、宝宏,一并受戮。还有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年龄都不过十岁上下,都缘宝暱连坐,悉令自尽。庐陵王宝玄忧死,鄱阳王宝夤,穿墙夜出,逃匿山涧,昼伏夜行,得抵寿阳东城,投降北魏。
明帝诸子,只剩了晋安王宝义及江陵嗣主宝融。衍乃奉表江陵,佯请宝融东归,入都为帝。宝融带领百官,便即启行,留萧憺为荆州刺史,都督荆、湘军事。
那边马首东瞻,这边已攀龙附凤,自行劝进。接连是上陈符瑞,迭报祯祥,或称景星见,或称甘露降,或称凤凰至,或称驺虞兴,种种奇异,不知他是真是假,统说是上天应命,百兽率仪。
沈约、范云等,又贻书夏侯详,教他迫主禅位,不得迟延。夏侯详见风使帆,乐得做个人情,同佐新朝景运。及宝融到了姑熟,便遣使入都,与范云、沈约等接洽,定受禅仪。应用诏书,已由沈约草就,便即颁发出来。语云: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兴,驭物资贤,登庸启圣。故帝迹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以明,由来尚矣。齐德沦微,危亡洊袭,隆昌凶虐,实违天地,永元昏暴,取紊神人。三光再沈,七庙如缀,鼎业几移,含识知泯。我高明之祚,眇焉将坠,永惟屯难,冰谷载怀。相国梁王,天诞睿哲,神纵灵武,德格玄祗,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横流,及生民之涂炭,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区重缉,四维更纽,绝礼还纪,崩乐复张,文馆盈绅,戎亭息警,浃海隅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八表呈祥,五灵效祉,岂止鳞羽祯奇,星云瑞色而已哉!勋茂于百王,道昭乎万代,固已明配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河岳表革命之符,图谶纪代终之运,乐推之心,幽显共积,歌颂之诚,华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绪,天之历数,实有攸归,握镜璇枢,允集明哲。朕虽庸蔽,闇于大道,永鉴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义,神人之至愿乎!今便敬禅于梁,即安姑熟,一依唐、虞、晋、宋故事,王其毋辞!
这诏传出,那宣德太后王氏,当然是不能安居,也由沈约等代下一令道:
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绶,未亡人便归别宫,如令施行。
中兴二年四月壬戌日,宣德太后遣尚书令王亮等,奉玺绶诣梁宫,又有一两篇大文章。其玺书云: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含生之通称,并首同本,未知所以异也。而禀灵造化,贤愚之情不一,托性五常,强柔之分或舛。群后靡一,争犯交兴,是故建君立长,用相司牧,非谓尊骄在上,以天下为私者也。兼以三正迭改,五运相迁,绿文赤字,征文表洛。在昔勋华,深达兹义,眷求明哲,授以蒸人。迁虞事夏,本因心于百姓,化殷为周,实受命于苍昊。爰自汉、魏,罔不率由,降及晋、宋,亦遵斯典。
我高皇所以格文祖而抚归运,畏上天而恭宝历者也。至于季世,祸乱洊臻,王度纷纠,奸回炽积。亿兆夷人,刀俎为命,已然之逼,若线之危,天柈地,逃形无所,群凶挟煽,志逞残戮,将欲先殄衣冠,次移龟鼎,衡保周召,并列宵人,巢幕累卵,方此非切。自非英圣远图,仁为己任,则鸱枭厉吻,翦焉已及。
惟王崇高则天,博厚仪地,熔铸六合,陶甄万有。锋旛交驰,振灵武以遐略,云雷方扇,鞠义旅以勤王。扬旍旆于远路,戮奸宄于魏阙,德冠往初,功无与二,弘济艰难,缉熙敬止。待旦同乎殷后,日昃过于周文,风化肃穆,礼乐交畅。加以赦过宥罪,神武不杀,盛德昭于景纬,至义感于鬼神。
若夫纳彼大麓,膺此归运,烈风不迷,乐推攸在,治五韪于已乱,重九鼎于既轻,自声教所及,车书所至,革面回首,讴吟德泽。九山灭祲,四渎安流,祥风扇起,淫雨静息,玄甲游于芳荃,素文驯于郊苑,跃九川于清溪,鸣六象于高岗,灵瑞杂沓,玄符昭著。
【书】云:天监厥德,用集大命。【诗】云:文王在上,于昭于天。所以二仪乃眷,幽明永叶,岂惟宅是万邦,缉兹讴讼而已哉!朕用是拥璇沈首,属怀圣哲。昔水行告厌,我太祖既受命,代终在日,天禄永谢,亦以木德而传于梁。远寻前典,降惟近代,百辟遐迩,莫违朕心。今遣使兼太保侍中中书监尚书令王亮,兼太尉散骑常侍中书令王志,奉皇帝玺绂,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王其陟兹元后,君临万方,式传洪烈,以答上天之休命!
衍既得玺书,踌躇满志,只形式上未便遽受,不得不抗表陈让,佯作谦恭。又要抄老文章了。齐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十九人,及梁侍中范云等一百十七人。此次由范云列首,也算如愿以偿。再上书称臣,乞请践阼,衍尚谦让不受。太史令蒋道秀陈天文符谶六十四条,事皆明著。亏他掇拾。
范云等又复固请,乃择期丙寅日,即位南郊,祭告天地,登坛受百官朝贺。改齐中兴二年为梁天监元年,大赦天下。废齐主宝融为巴陵王,暂居姑熟,宣德太后为齐文帝妃,迁住别宫。皇后王氏为巴陵王妃,齐世王侯封爵,悉从降省。惟宋汝阴王不在降例,追尊父顺之为文皇帝,庙号太祖,母张氏为献皇后,追谥故妃郗氏为德皇后,追赠兄太傅懿为长沙王,予谥曰宣,弟融为桂阳王,予谥曰简;又因弟敷、畅并殁,赠敷为永阳王,予谥曰昭,畅为衡阳王,予谥曰宣。封拜文武夏侯详为公侯,食邑有差。
还宫以后,复召入沈约、范云等密商,拟改南海郡为巴陵国,徙居宝融。
云未及答,约忙说道:『不可慕虚名,受实祸。』
梁主颔首,过了一日,即遣亲吏郑伯禽,驰赴姑熟,用生金进巴陵王。巴陵王宝融叹道:『我死不须金,醇醪亦足了。』乃取酒令饮,饮至沉醉,就将他拉毙榻上,年才十五。伯禽返报。衍却托称暴亡,伪为哀恸,且追尊为齐和帝,葬恭安陵。
先是文惠太子与才人共赋七言诗句,辄云愁和帝,至此方验。
总计齐自太祖萧道成篡宋,至和帝亡国,凡七主,共二十三年。当时独有一个齐末忠臣,不食数日,为齐殉节。小子有诗赞道:
新朝佐命尽弹冠,独有孤臣大节完,
劲草疾风知不改,首阳遗石好重刊。
毕竟何人殉节,且至下回叙明。
沈约、范云,同赞逆谋,而约尤为狡黠。与云同约,即负云先入,但慕荣利,不顾小信,其心迹尤为可鄙。且云尚知谏衍,请出佘妃,一节可取,而约独无闻。约第知劝衍受禅,迫宝融传位。即如宝暱等之受戮,亦安知非由约之参谋,不过史未之详耳。且衍废宝融,尚欲全其生命,而约独嗾使加弑,为衍弭祸,即为己固宠。
范云之所不敢为者,约皆悍然为之,是衍之篡逆,实约一人首导之也。不然,衍因范云、王茂之直谏,能举佘妃而急出之,未始非可与有为之主,假令辅佐得人,亦宁不能为唐高、宋太耶!篡即未免,弑或不为,略迹论心,不能不深恶痛嫉于沈休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