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是时为齐河清三年十二月,即陈天嘉五年,周保定四年。连日大雪,千山一白,齐主湛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尚幸城外无寇,安然入城。命司空斛律光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阳,防守南路。周柱国杨忠及突厥可汗,共麾兵直逼城下,齐主湛登城遥望,见敌兵鱼贯到来,好似潮头涌入,没有止境,不觉蹙然变色道:『这般大寇,如何抵御哩!』
说至此,便即下城,拟挈宫人东走。
赵郡王叡、河间王孝琬,叩马谏阻,方才停留。孝琬又请将六军进止,归叡节度,湛乃命叡节制诸军,并使并州刺史段韶,职掌军务。
此守彼攻,相持过年,正月朔日,叡已部分诸军,出城搦战,军容甚盛。突厥木杆可汗凭高观望,颇有惧容,顾语周人道:『尔言齐乱,所以会师伐齐,今齐人眼中亦有铁,怎得轻敌!可见尔周人是好为虚言了。』
周人闻木杆言,当然不服,并用步兵为前锋,向齐挑战,齐将俱欲迎击,独段韶不许,面嘱诸将道:『步军势力有限,今积雪既厚,不便逆击,不如严阵待着,俟彼劳我逸,方可出战。』
说着,即下令军中道:『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
韶颇知兵。
各军始静守阵伍,毫无哗声。周军无从交战,渐渐的懈弛起来,突见齐兵阵内,红帜高张,接连是战鼓鼕鼕,震入耳中。正旁皇四顾,那齐兵已尽锐杀到,喊杀连天,眼见是抵敌不住,纷纷倒退。杨忠也不能禁遏,但望突厥兵上前助战,好将齐兵杀回,偏突厥木杆可汗勒马西山,并未驰下,反且把部众一齐引上,专顾自己保守,不管周军进退。周军孤军失援,顿时大溃,奔回关中。
木杆可汗也从山后引遁,段韶始终持重,不敢力追,似此亦不免太怯。自晋阳西北七百余里,均遭突厥兵残掠,人畜无遗。木杆还至陉岭,山谷冻滑,铺毡度兵,胡马寒瘦,膝下毛皆脱落,及抵长城,马死垂尽,兵士多截槊挑归。周将达奚武至平阳,尚未知杨忠败还,嗣得齐将斛律光书,语带讥嘲,料知杨忠失败,乃即日引归,半途被齐兵追至,且战且走,好容易才得驰脱,已丧失了二千余人。
斛律光收兵还晋阳,齐主湛见了斛律光,抱头大哭。光不知为着何事,仓猝不能劝谏。我亦不解。任城王叡在旁,便进言道:『想陛下新却大寇,喜极生悲,但亦何必至此!』
湛乃止哭,颁赏有功,进赵郡王叡录尚书事,斛律光为司徒。光闻段韶不击突厥,但远远的从后追蹑,好似送他出塞一般,因向韶讥笑道:『段孝先好改呼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
孝先系韶表字。
言未毕,邺中忽有急报传到,乃是太师彭城王浟,为盗所戕。湛惊问何因?邺使说是浟在第中,被群盗白子礼等突入,诈称敕使。劫浟为主,浟大呼不从,因即遇害。湛又惊问道:『现在盗目已捕诛否?』
邺使谓已经荡平,惟望陛下还驾。湛乃匆匆启行。返至邺城,即诣浟第临丧,赠浟假黄钺太师录尚书事,给輼輬车送葬,然后还宫。旋授段韶为太师。
过了数月,邺中有白虹围日,绕至再重,赤星又现。齐主湛携盆水照星,用盖覆住,作为厌禳。越宿盆无故自破,湛很是忧疑,适有博陵人贾德胄,呈入密启,启中有乐陵王百年手书,写着好几个敕字。湛不禁发怒,立使人促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割一带玦,与妃斛律氏诀别,自入都见湛,湛使百年再书敕字,笔迹与前字相符,顿时怒上加怒,喝使左右捶击。百年被击仆地,又使人且曳且殴,流血满地,气息将尽,乃呜咽乞命道:『愿与阿叔为奴。』
湛不肯许,竟命斩首,投尸入池,池水尽赤,乃捞尸稾葬后园。斛律妃闻百年惨死,持玦哀号,绝粒而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年尚只十四岁。妃为斛律光女,由光亲往抚视,用手解擘,始舒拳释玦。邺中人士统替她呼冤。小子亦有诗为证道:
济南死后乐陵亡,厥考贻谋太不臧,
难得贞妃年十四,犹如殉节保妻纲!
齐主湛既杀死百年,复因宫中有蜚语相传,连日钩考,查至顺成宫,得开府元蛮书信,述及百年冤死事,又不觉动起怒来。毕竟元蛮能否免祸,容待下回申叙。
陈文帝之杀侯安都,几似宋文帝之杀檀道济,然道济功多罪少,杀之适足以见宋文之失,安都功虽足称,而慢上不法,罪亦匪轻,况挤溺衡阳,害及故储,使陈文帝成不友之名,残忍性成,不死何为?【纲目】称杀不称诛,似犹为安都鸣冤。窃谓安都之死,实由自取,惟陈主诱令入宴,伏甲加诛,殊失人君赏罚之大经,【纲目】书法,所以不能无咎于陈文耳!
齐主湛昏庸淫虐,几类高洋,晋阳之役,幸得一胜。然周师之所恃者为突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之遭败,亦其宜也。湛幸胜而归,即杀兄子百年,济南受戮,乐陵亦不得生,湛之不遵兄命,原属不仁,孝昭有知,其亦悔杀济南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