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却说太子勇安居东宫,喜近声色,免不得有三五媚臣,导为淫佚。就是云昭训父定兴,亦出入无节,尝献入奇服异器,求悦太子。左庶子裴政,屡谏不从。政因语定兴道:『公所为不合法度。且元妃暴薨,人言藉藉,公宜亟自引退,方可免祸。』
定兴不以为然,并将政语转告太子。
太子勇便即疏政,出襄州总管,改用唐令则为左庶子。令则素擅音乐,勇使他教导宫人,弦歌不辍。右庶子刘行本,尝责令则道:『庶子当以正道佐储君,奈何取媚房帷,自干罪戾?』
令则闻言,也觉赧然,但欲讨好东宫,仍然不改。会太子召集宫僚,开筵夜饮,令则手弹琵琶,歌娬媚娘,太子大悦。当时恼动了一位直臣,便起座进规道:『令则身为宫僚,职当调护,今乃广座前,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殿下宁能免累么?』
太子勇怫然道:『我欲行乐,君勿多事!』
说至此,那直臣知话不投机,也即趋出。这人为谁?就是太子洗马李纲。叙法侧重李纲,为下文伏线。勇由他自去,并不追问,仍使令则弹唱终席,方才遣散。嗣复与左卫率夏侯福手搏为戏,笑声外达。刘行本待福出来,召福面数道:『殿下宽容,赐汝颜色,汝何物小人,敢如此恣肆无礼呢?』
因将福执付法吏。勇反替福请免,乃得释出。
还有典膳监元淹、太子家令邹文腾、前礼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等,俱专务谐媚,导勇非法。
勇内多姬媵,外多幸臣,整日里歌宴陶情,不顾后患。至废立消息,传到东宫,勇才觉着忙,闻新丰人王辅贤,素善占候,因召问吉凶。辅贤道:『近来太白袭月,白虹贯东宫门,均与太子有碍,不可不防。』
勇越加惶急,遂与邹文腾、元淹熟商,引入巫觋,作种种厌胜术,又在后园内设庶人村,屋宇卑陋。勇常往寝处,布衣草褥,为厌禳计。全是愚夫、愚妇的作为。
隋主坚颇有所闻,遂使杨素詗视虚实。素至东宫,已经递入名刺,却故意徘徊不进。勇束带正冠,佇待多时,方见素徐徐进来。勇不觉懊恼,语多唐突。素即还报太子怨望,恐有他变。隋主尚将信将疑,再经独孤后遣人伺勇,每得小过,无不上闻,甚且架词诬陷,构成勇罪,说得隋主不能不信,乃自玄武门达至德门,分置候人,窥察东宫动静,所有东宫宿卫,及侍官以上名籍,悉令移交诸卫府。宫廷内外,俱知废立在迩,乐得顺风敲锣,投窂下石,至如晋王广盼望佳音,更觉迫不及待,密嘱督王府军事段达,贿通东宫幸臣姬威,使伺太子过失,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喧谤,说得这个太子勇无恶不作,自古罕闻。
会隋主幸仁寿宫,将要回銮,段达往胁姬威道:『东宫罪恶,皇上尽知,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和盘托出,大富贵就在目前了。』
威满口应承。未几,隋主还朝,才阅一宵,已听得许多蜚语,越宿御大兴殿,即宣召东宫官属,怒目与语道:『仁寿宫去此不远,乃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好似身入敌国一般。我近患下痢,寝不解衣,昨夜至后房登厕,恐有警急,又还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么?』
说至此,即叱令左右,拿下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法司讯鞫,一面命杨素陈述东宫事状,宣告群臣。素竟随口编造,说出太子许多骄倨,且有密谋不轨等情。
隋主喟然道:『此儿过恶久闻,皇后每劝我废去,我因此儿居长,且是布素时所生,格外容忍,望他渐改,不料他怙恶不悛,反敢私怨阿娘,不与一好妇女;且指皇后侍儿,谓将来终是我物。新妇元氏,性质柔淑,忽然暴亡,我疑他别有隐情,召他入问,他便抗辞道:「会当杀元孝矩。」试想孝矩为元氏父,现为庐州刺史,相隔甚远,何罪当杀?他无非意欲害我,借此迁怒呢。皇长孙俨,为云氏所出,朕与皇后老年得孙,抱养宫中,他偏不放心,遣人屡索,由今思昔,云氏系定兴女,与不肖儿在外私合,安知不是异种?昔晋太子取屠家女,生儿即好屠割,今若非类,便乱宗社。又闻不肖儿引入曹妙达,与定兴女同宴,妙达在外扬言「我今得劝妃酒」,如此乖谬,想是因诸子庶出,恐人不服,特故意纵妾,欲收时望,我虽德惭尧、舜,怎可将社稷人民,付与这不肖子呢?』
多是妇女琐亵之谈,奈何出诸帝口·
语尚未毕,左卫大将军五原西元旻,听不入耳,竟出班面奏道:『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请陛下三思!』
隋主全然不理。
旻尚欲再言,偏姬威入朝抗表,迭称太子失德,隋主览表已毕,复传威入见,谕令尽言。看官!你想威有甚么好话?无非说太子好奢好淫,好杀好忌,又把那厌盅诸术,尽情说出,最后一语,谓太子尝令师姥卜吉凶,转语臣道:『至尊忌在十八年,今已过期,好令人快意了。』
隋主听到此言,气得老泪澘澘,且泣且叹道:『谁非父母所生?乃竟至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子为恶,不胜忿懑,我怎可效尤哩?』
说着,即传敕禁勇诸子,及勇党羽,令杨素讯谳,自下御座退朝。素与弟约深文巧诋,锻炼成狱,有司更希承素意,奏称:『元旻尝曲意事勇,当御驾在仁寿宫时,勇尝遣心腹裴弘,致书与旻,外面写着「毋令人知」。』
既云密书,又云外面有此数字,明明是诬蔑之言,构陷元旻。
隋主看了,便失声道:『朕在仁寿宫,事无巨细,东宫即已闻知,比驿马还要迅速,朕尝称为怪事,哪知有此辈引线呢。』
遂遣武士拘旻下狱,并裴弘亦被拘入。右卫大将军元胄,尝入值帝前,时当退班,尚留连不去,至此始面奏道:『臣向不退值,正为陛下防着元旻呢。』
可恶之极。
隋主被胄所欺,面加褒奖,胄欢跃而出。开皇二十年十月,隋主决意废太子勇,使人召勇入见。勇见朝使失色道:『莫非欲杀我不成?』
使臣支吾对付。
勇只好硬着头皮,随使入武德殿。但见殿阶上下,兵甲森列,殿内东立百官,西立诸王,御座中坐着一位甲胄耀煌,威灵赫濯的大皇帝,不由的心胆俱碎,匍伏阶前。内史侍郎薛道衡,在阶上站着,朗声宣诏道: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沦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方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乃性识庸闇,仁孝无闻,暱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戾,难以具纪。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膺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负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废为庶人,顾维兆庶,事不获己,兴言及此,良深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