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会关中迭遭水旱,百姓大饥,玄宗因霪雨连绵,恐伤禾稼。国忠却令人取得嘉禾入献玄宗,谓天虽久雨,与稼无害。玄宗信以为真,偏扶风太守房琯,上报灾状,国忠即遣御史推勘,复称琯实诬奏,有旨谴责。于是相率箝口,不敢言灾。高力士尝侍上侧,玄宗顾语道:『霪雨不已,莫非政事有失么?卿亦何妨尽言。』
力士怅然道:『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怎能不上致天灾,但言出即恐遇祸,臣亦何敢渎陈?』台臣不敢言,而阉人反进谠论,虽似持正,实属反常。
玄宗也为愕然,但始终为了贵妃,不敢罢国忠相职,国忠以是益骄。
惟安禄山出兼三镇,蔑视国忠,国忠遂与他有隙,亦言禄山威权太盛,必为国患。玄宗不从。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先时同禄山入朝,禄山胡人,翰系突厥人,互有违言,致生意见。适翰出击获胜,收还九曲部落,九曲见四十二回。杨国忠遂奏叙翰功,请旨封翰为西平郡王,兼河西节度使。看官不必细猜,便可知国忠的用心,是欲与翰联络,共排这大腹胡哩。
国忠既恃翰为助,又屡言禄山必反,玄宗仍然未信。国忠道:『陛下若不信臣言,试遣使征召禄山,看他果即来朝否?』
玄宗乃召禄山入都。禄山奉命即至,竟出国忠意外,于是玄宗愈不信国忠。禄山至长安,正值玄宗至华清宫,乃转赴行宫朝谒,且泣诉玄宗道:『臣是胡人,不识文字,陛下不次超迁,致为右相国忠所嫉,臣恐死无日了。』
玄宗慰谕道:『有朕作主,卿可无虞。』
待禄山趋退,意欲授他同平章事,令太常卿张洎草制。国忠闻信,忙入阻道:『禄山目不知书,虽有军功,岂即可升为宰相?此制若下,臣恐四夷将轻视朝廷呢。』
玄宗乃命洎改草,止授禄山为尚书左仆射,赐实封千户。禄山不得入相,闻为国忠所阻,益滋怨恨,因自请还镇,且求兼领闲厩群牧等使,并吉温为副。玄宗一一允从。禄山得步进步,并奏言所部将士,前时出征奚契丹,功效甚多,应不拘常格,超资加赏。乃除拜将军五百余人,中郎将二千余人。所求既遂,即辞回范阳。玄宗亲御望春亭,设宴饯行,特赠御酒三杯,赐给禄山。禄山跪饮毕,叩首道谢。玄宗道:『西北二虏,委卿镇驭,卿无负朕望!』
禄山答道:『臣蒙皇上厚恩,愧无可报,一日在边,一日誓死,决不令二虏入侵,有烦圣虑。』寇尚可御,似你却不易防,奈何·
玄宗大喜,自解御衣,代披禄山身上。禄山又喜又惊,慌忙谢恩而去,疾驱出关,舍陆乘舟,沿河直下。万夫挽纤相助,昼夜兼行数百里,数日抵镇,方语诸将道:『我此次入都,非常危险,今得脱险归来,可为万幸。但笑那国忠日欲杀我,终不能损我毫发,我命在天,国忠亦何能为呢?』俨然王莽口吻。
部将一律称贺,因置酒大会,犒壮士,选良马,日夕经营,不遗余力。那深居九重的玄宗皇帝,总道他赤心可恃,毫不见疑。
禄山且遣副将何千年入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易汉将,玄宗仍欲照行。同平章事韦见素,方为国忠所荐,得参政务,因亟至国忠第中,语国忠道:『禄山久有异志,今又有此请,明明是要谋反了。』
国忠顿足道:『我早料此贼必反,怎奈主子不听我言,屡说无益,日前东宫进言。也一些儿没有成效,奈何奈何!』
见素道:『且再行进谏何如?』
国忠点首,约于次日入朝,同时谏诤,见素乃归。翌晨与国忠进见,甫经开口,玄宗即问道:『卿等疑禄山么?』
见素因极言禄山逆迹,明白显露,所请万不可从。玄宗全然不理。国忠料不能阻,缄口无言。及退朝,顾语见素道:『我原说是无益的事情。』
见素想了一番,便道:『有了有了。禄山出都时,高力士曾奉命送行,返白皇上,说禄山为命相中止,心甚怏怏。据愚见想来,与其令禄山在外,得专戎事,不若召禄山入内,给以虚荣,一面令贾循镇河东,吕知诲镇平庐,杨光翽镇范阳,势分力减,狡胡便不足忧了。』
国忠鼓掌称善,且语见素道:『我前此为了此事,曾奏黜张洎兄弟,我想命相改草,他人无一预闻,为何禄山得知?这定是张洎兄弟,暗中转告。可惜均出守建安,洎出守卢溪,尚是罪重罚轻呢。』借两人口中,补述前时情事。
见素道:『亡羊补牢,尚为未晚,请公即日奏行。』
国忠遂与见素联名上疏,当蒙玄宗批准,即令草制。哪知制已草就,留中不发,但遣中使辅璆琳,赍珍果往赐禄山,嘱令觇变。璆琳得禄山厚赂,还言禄山竭忠奉国,毫无二心。玄宗遂召语国忠道:『朕知禄山不反,所以推诚相与,卿等乃以为忧,自今日始,禄山由朕自保,免致卿等愁烦了。』
国忠逡巡谢退,随将韦见素的秘计,搁置不行。小子有诗叹道:
狼子由来具野心,如何反望效忠忱?
主昏不悟嗟何及,大错轻成祸日深。
玄宗既信任禄山,自谓高枕无忧,越发纵情声色。看官欲知宫中后事,待下回再行说明。
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玄宗之待杨贵妃及安禄山,正中此弊。贵妃一再忤旨,再遭黜逐,设从此不复召还,则一刀割绝,祸水不留,岂非一大快事!何至有内盅之患乎,唯其当断不断,故卒贻后日之忧。禄山应召入朝,尚无叛迹,设从此不再专阃,则三镇易人,兵权立撤,亦为一大善谋,何至有外乱之偪乎?惟其当断不断,故卒成他日之变。且有杨妃之专宠,而国忠因得入相,有国忠之专权,而禄山因此速乱,追原祸始,皆自玄宗恋色之一端误之。天下事之最难割爱者,莫如色,为色所迷,虽有善断之主,亦归无断,甚矣哉色之为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