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侍读学士杨偕上言:『贼发昌朝部下,昌朝又未尝出讨,应该坐罪,不宜滥赏。』
奏入不省。惟后来彦博推荐明镐,谓可大用,乃擢镐参知政事。贝州叛案,就此了清。仁宗自然欣慰。
适是年为闰正月,两度元宵,仁宗再欲张灯祝庆。曹皇后以徒耗资财,有损无益,极力劝止。过了三日,仁宗正夜宿中宫。忽闻外面有呼噪声,蹴踏声,既而响触檐溜,音随屋瓦。曹后从梦中惊醒,忙披衣起床,仁宗亦起,即欲出外观望,当被曹后拥住,且谏阻道:『宫寝中有此怪声,必是内侍谋变,现在黑夜仓皇,陛下切勿轻出,只有传旨出去,亟召都知王守忠引兵入卫,方保万全。』
是时值宿宦侍,俱已起来,当由仁宗命召守忠,速即入卫。俄闻怪声愈近,杂以悲号,呼杀呼救,嘈嘈切切。曹后变色道:『守忠未来,贼已阑入,不可不预先防备。』
复命宦侍齐集,勒成队伍,环守宫门。一太监奏语道:『莫非宫中乳媪,殴打小女子,所以有此哭声。』
曹后不待说毕,便竖起柳眉,大声呵叱道:『贼在殿外杀人,你还敢妄言么?』
一面令宦侍速去挈水。待水已挈入,复手执绣剪,把宦侍鬓旁,各剪一缺,并面嘱道:『你等各奋力守门,静待外援,明日当视发征赏。』宦侍闻言,都大家踊跃起来,齐至门前拒守。曹后亲自督率,相机应变,忽门外火炬齐明,贼已踵至,但听有贼哗语道:『不如纵火毁门罢。』
曹后急命将所挈各水,移近门侧,至贼举炬焚门,即用水扑救,火得随扑随灭。智勇兼全,不愧将门孙女。两下里正在相持,都知王守忠已引兵到来,不消片刻,即将贼徒擒住,当下呼报贼平,叩门请安。曹后在门内传语道:『叛贼共有几人?』
守忠道:『共计数十名。贼目是卫士颜秀。』
曹后道:『知道了。你押带出去,即交刑部,确是擒住的贼人,命即正法,不得妄事株连!』免兴大狱,智而且仁。
守忠奉命去了。
仁宗见曹后布置井井,立刻平乱,不禁大悦道:『卿如此镇定,济变有方,想是祖传的家法哩。』
曹后答道:『仗陛下洪福,得平内变,妾有甚么韬略呢?』谦尊而光。
正说着,妃嫔等也陆续到来,问安门外,当由后命启扉迎入。为首的进来,就是张美人,乃后宫第一个宠妃。应二十七回。巧慧多智,素善逢迎,仁宗早欲立她为后,因与刘太后意见未合,因册立郭氏。至郭后见废,又欲立妃为继后,妃却自辞,乃改立曹氏。平居与两后相处,倒也谦退尽礼,无甚怨忤,因此愈得主眷。庆历元年,封清河郡君,嗣迁为修媛,忽然被疾,申奏仁宗道:『妾姿薄不胜宠名,愿仍列美人。』
仁宗点首允许。她名目上虽居后列,实际上几已专房,此次入内请安,仁宗反答言抚慰,就是曹后也曲意周旋。还有一位周美人,紧随张美人后面,她本是四岁入宫,为张美人所钟爱,抚为养女。及年将及笄,生得妩媚动人,居然引动龙心,排入凤侣。仁宗渔色,可见一斑。又有苗才人、冯都君等,亦依次进谒。苗系仁宗乳媪女,冯是良家子,祖名起,曾任兵部侍郎,以德容入选,这且不胜缕述。大家问安已毕,次第退还。
越日下诏,谴斥皇城使,及卫官数人。副都知杨怀敏,坐嫌疑罪,参知政事丁度,请执付外台穷治。偏枢密使夏竦,奏言事关宫禁,不必声张,但由台官内侍,审鞫禁中,便可了案。仁宗准奏。及审问怀敏,夏枢密早已替他安排,查不出什么逆证,乃止将怀敏降官,仍充内使,这明明是护符得力了。夏竦且巴结宫闱,明知张美人得宠,想就此结一内援,遂上言美人有扈跸功,应进荣封。功在何处·仁宗眷恋张美人,日思把她进位,但苦无词可借,此次得夏竦奏牍,顿觉借口有资,即命册张美人为贵妃。竦且得步进步,复唆使谏官王贽,奏言:『叛贼起自中宫,请彻底追究!』
他的本意,无非欲摇动后位,拔帜易帜,讨好张妃。仁宗也不禁起疑,亲见曹后守閤,有何可疑?自来做皇帝者,多半是负心人。可为一叹。转问御史何郯。郯答道:『中宫仁智,内外同钦,这是奸徒蜚语中伤,不可不察。』
仁宗乃搁置一边。
惟张贵妃伯父尧佐,骤擢高位,命兼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殿中侍御史唐介,与知谏院包拯、吴奎等,力言不可。中丞王举正,又留百官列廷论驳,乃罢尧佐宣徽景灵二使。未几,又命知河阳,兼职南院宣徽使。御史唐介复抗章上奏,极言:『外戚不可预政,前皇上从谏如流,已经收回成命,此次何复除拜,自紊典章』云云。仁宗召介入语道:『除拟本出中书,亦并非尽由朕意。』说不过去,便推到宰相身上。
介复道:『相臣文彦博,也想联络贵戚,希宠固荣么?』
仁宗闻言,拂袖竟入。介退朝后,又亲自缮成一疏,劾奏文彦博交通宫掖,引用贵戚,不称相位,请即日罢免,改相富弼等语。次日入朝,当面递呈。仁宗略阅数语,便即掷下,并怒叱道:『你若再来多言,朕且远窜你了!』
介毫不畏怯,竟拾起奏章,从容跪读。读已,复叩首道:『臣忠愤所激,鼎镬且不避,何惮远谪呢!』
仁宗召谕辅臣道:『介为谏官,论事原是本职,但妄劾彦博,擅荐富弼,难道黜陟大权,他也得干预么?』
时文彦博也在殿前,介竟向他注目道:『彦博应自省!如有此事,不该隐讳。』亦太沽直。
彦博向仁宗拜谢道:『臣不称职,愿即避位。』
仁宗益怒,叱介下殿,声色俱厉。
谏官蔡襄趋进道:『介诚狂直,但纳谏容言,系仁主美德,乞赐宽贷!』
仁宗怒尚未释,竟贬介为青州别驾。嗣由王举正等再谏,乃改徙英州。文彦博后亦罢职,出知许州。相传张贵妃父尧封,曾为彦博父洎门下客,贵妃未入选时,认彦博为伯父。及入宫专宠,彦博献蜀锦为衣,这锦名为灯笼锦,系特别制成。
仁宗初怒介妄言,及调查得实,因将彦博外调,另派中使护介至英州。后来中官作诗咏事,有『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佞臣』二语。究竟是真是假,无从考明。或说灯笼锦由文夫人入献,彦博原未与闻,这也是未可知呢。不欲苟毁贤臣,因复历述所闻。小子有诗咏道:
交通宫掖有还无,偏惹台臣口笔诛。
当日潞公无辩论,想因献锦未全诬。
彦博既去,夏竦亦死,势不得不另简相臣,试看下回分解。
仁宗之驾驭中外,未尝不明,而失之于柔。元昊之跋扈无论已,贝州王则一幺么小丑耳,假使留守得人,闻乱即讨,指日可平,乃犹烦大臣出使,竟致小题大做。迨至王则擒诛,赏功且及贾昌朝,得毋谓失入宁失出,乃有此滥赏之过欤?及卫士变起,守閤御乱之方,俱出曹皇后,仁宗竟不展一筹,何其无丈夫气?事平以后,张美人并无扈跸功,乃以夏竦一言,竟欲将曹后大功,移归张氏。迨王贽谎奏,且疑曹后亦涉嫌疑,微何郯之据理直陈,中宫又且摇动矣。要而言之:一优柔寡断之失也。夫惟失之于优柔,故贤人不能久用,佞臣得以幸进,而阴柔奸诈之夏竦,遂得以揣摩迎合,适中上意耳。仁宗以仁称,吾谓乃妇人之仁,非明主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