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又乞太皇太后保护上躬,言甚切至。
太皇太后召谕道:『这是外间的谣传,不足为信。』
祖禹对道:『外议虽虚,亦应预防,天下事未及先言,似属过虑。至事已及身,言亦无益。陛下宁可先事纳谏,勿使臣等有无及的追悔呢。』恰是至言。
太皇太后很是嘉纳。
既而知汉阳军吴处厚,上陈蔡确游车盖亭诗,意在讪上。台谏等遂相率论确,乞正明刑。有旨令确自行具析,刘安世等言确罪甚明,何待具析,乃贬确为光禄卿,分司南京。谏官尚以为罪重罚轻,啧有烦言。范祖禹亦上言确有重罪,应从严议。于是文彦博、吕大防等,拟窜确岭峤,独范纯仁语大防道:『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丛生,近七十年,倘自我辈创行此例,恐四方震悚,转致未安。』
大防乃不再言。
越六日,又下诏再贬确为英州别驾,安置新州。纯仁复入白太皇太后道:『圣朝宜从宽厚,不应吹求文字,窜诛大臣。譬如猛药治病,足损真元,还求详察!』蔡确罪大,诛之不得为过,纯仁亦未免太柔。
太皇太后不从。会知潞州梁焘,奉召为谏议大夫,道出河阳,与邢恕相晤。恕言确有策立功,托焘入朝时声明。焘允诺,及入京,即据邢恕言入奏。太皇太后出谕大臣道:『皇帝是先帝长子,分所应立,确有甚么策立功,似此欺君罔上,他日若再得入朝,恐皇帝年少,将为所欺,必受大害。我不忍明言,特借讪上为名,把他窜逐,借杜后患,这事关系国计,虽奸邪怨谤,我也不暇顾了。』
司谏吴安诗与刘安世等,遂疏劾纯仁党确,吕大防亦言蔡确党盛,不可不治。纯仁因力求罢政,出知颍州。尚书左丞王存,本确所举,亦出知蔡州。胡宗愈已早为谏官所劾,罢尚书右丞。乃擢刘挚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颂为尚书左丞,苏辙为尚书右丞。
会赵瞻、孙固,先后并逝,即进韩忠彦同知枢密院事,王岩叟签书枢密院事,复召邓润甫为翰林学士承旨。润甫曾阿附王、吕,出知亳州,至是被召,梁焘、刘安世、朱光庭等,连疏弹劾,俱不见报。焘等乃力请外补,竟出焘知郑州,光庭知亳州,安世提举崇福宫。
文彦博因老疾致仕,右司谏杨康国奏劾苏辙兄弟,文学不正,贾易复入为侍御史,与御史中丞赵君锡,先后论轼。轼出知颍州,寻改扬州,易与君锡一并外用。刘挚峭直,与吕大防议论朝政,辄致龃龉。殿中侍御史杨畏,方附大防,遂劾挚结党营私,联络王岩叟、梁焘、刘安世、朱光庭等为死友,觊觎后福,且与章惇诸子往来,交通匪人。太皇太后即面谕刘挚,挚惶恐退朝,上章自辩。梁焘、王岩叟果上疏论救。太皇太后愈觉动疑,出挚知郓州,王岩叟亦出知郑州。嗣复召程颐入直秘阁,兼判西京国子监,为苏辙所阻,颐亦辞不就职。这便是三党交攻,更迭消长的情形呢。一语结束,可见上文并叙,寓有深意。
元祐七年,哲宗年已十七了,太皇太后留意立后,曾历采世家女子百余人,入宫备选。就中有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侯孟元孙女,操行端淑,秉质幽娴。太皇太后及皇太后两人,教以女仪,格外勤慎,因此益得两后欢心。时年十六,与哲宗年龄相当,即由太皇太后宣谕宰臣,略言:『孟氏后能执妇道,应正位中宫。惟近代礼仪,多从简略,应命翰林台谏给舍与礼官等,妥议册后六礼以闻!』
这谕下来,那廷臣自有一番忙碌,彼斟古,此酌今,议论了好几日,方草定一篇仪制,呈入政事堂。吕大防等又详细核订;略行损益,再进慈览。太皇太后传旨许可,当由司天监择定吉日,准备大婚。先期数日,命尚书左仆射吕大防充奉迎使,尚书左丞苏颂充发策使,尚书右丞苏辙充告期使,皇伯祖高密郡王宗晟充纳成使,吏部尚书王存时王存复调入内用,充纳吉使;翰林学士梁焘充纳采问名使。六礼分司,各有专职,正使以外,且省副使,当以旧尚书省为皇后行第,先纳采问名,然后纳吉纳成告期。
五月戊戌日,哲宗戴通天冠,服绛纱袍,临轩发册,行奉迎礼。百官相率入朝,吕大防等首先趋入,东西鹄立。典仪官奉上册宝,置御座前。大防率百官再拜,乃由宣诏官传谕道:『今日册孟氏为皇后,命公等持节展礼!』
大防等又复拜命,典仪官捧过册宝,交与大防。大防接奉册宝,复率百官再拜。宣诏官又传太皇太后制命道:『奉太皇太后制,命公等持节奉迎皇后!』
大防等拜辞出殿,即至皇后行第,当有傧介接待,导见后父。大防入内宣制道:
礼之大体,钦顺重正。其期维吉,典图是若。今遣尚书右仆射吕大防等以礼奉迎,钦哉维命!
后父跪读毕,敬谨答道:
使者重宣中制,今日吉辰备礼,以迎蝼蚁之族,猥承大礼,忧惧战悸,钦率旧章,肃奉典制。
答罢,即再拜受制。于是保姆引皇后登堂,大防等向后再拜,奉上册宝。后降立堂下,再拜受册,当由内侍接过册宝,转呈与后。大防等退出,后升堂。后父升自东阶,西向道:『戒之戒之!夙夜无违命!』语已即退。
后母进自西阶,东向施衿结帨,并嘱后道:『勉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后乃出堂登舆,及出大门,大防等导舆至宣德门,百官宗室列班拜迎,待后入门,钟鼓和鸣,再入端礼门,穿过文德殿,进内东门,至福宁殿,后降舆入次小憩。哲宗仍冠服御殿,尚宫引后出次,谐殿阶东西向立。尚仪跪请皇帝降座礼迎,哲宗遂起身至殿庭中,揖后入殿,导升西阶,徐步入室,各就榻前并立。尚食跪陈饮具,帝、后乃就座。一饮再饮用爵,三饮用卺,合卺礼成。尚宫请帝御常服,尚寝请后释礼服,然后入幄,侍从依次毕退。是夜龙凤联欢,鸳鸯叶梦,毋庸细述。历叙礼节,见得哲宗册后,格外郑重,为下文被废反笔。
次日朝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并参皇太妃,一如旧仪。越三日,诣景灵宫行庙见礼,归后再谒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语哲宗道:『得贤内助,所关不小,汝宜刑于启化,媲美古人,方不负我厚望了。』
及帝、后俱退,太皇太后叹息道:『此人贤淑,可无他虞,但恐福薄,他日国家有事,不免由她受祸哩。』既知孟后福薄,何必定要册立,此等处殊难索解。
大婚礼成,宫廷庆贺兼旬,才得竣事。惟孟后容不胜德,姿色不过中人,哲宗少年好色,未免心怀不足,可巧御侍中有一刘氏女,生得轻秾合度,修短适宜,面滟滟若芙蓉,腰纤纤如杨柳,夷嫱比艳,环燕输姿,哲宗得此尤物,怎肯放过?便教她列入嫔御,进封婕妤,这一番有分教:
贯鱼已夺宫人宠,飞燕轻贻祸水来。
看官欲知后事,且待下回表明。
朋党林立,为国家之大患,不意于元祐间见之。元祐之初,高后垂簾,群贤并进,此正上下泰交,拔茅汇征之象。且熙丰时各遭摈斥,同病相怜,一朝遇主,携手入朝,乐何如之?奈何程、苏交哄,洛、蜀成嫌,二党倾轧之不足,而复有所谓朔党者,与之鼎足而三耶?然则元祐诸君子,殆不能辞其过矣。若夫册后一事,已成常制,本书于前后各文,俱不过数语而止,独于孟后之立,纪载从详。盖自有宋以来,惟哲宗册立孟后,仪文特备,高后恐哲宗年少,易昵私爱,故特隆之以六礼,重之以宰执大臣,且亲嘱之曰:『得贤内助,所关非细。』是其为哲宗计者,至周且挚,初不意后之竟背前训也。【宋史】中曾大书曰:『始备六礼立皇后孟氏,正为后文废后反照。』故本书亦不敢从略,所以存史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