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至宝祐元年,理宗年逾半百,仍然乏嗣,乃令与芮子孜入宫,作为皇子,赐名曰禥,封永嘉郡王。越年,进封忠王。至鄂州解围,贾似道以大捷入奏,理宗接连改元;出兵时已纪元开庆,回兵时又纪元景定,趁这贺捷的时候,便欲立忠王禥qí为太子。吴潜独密奏道:『臣无弥远才,忠王无陛下福。』理宗年力已衰,立储原系要务,若忠王不足主器,何妨劝帝改立,吴潜乃出此语,殊属未当。
这两语已忤上旨。似道就进陈立储大计。并阴令侍御史劾潜谓:『册立忠王,足慰众望,潜独倡为异议,居心殆不可问』云云。理宗遂罢潜相位,竟令似道专政。似道遂申请立储,即于景定元年六月,立忠王禥为皇太子。
相传禥母黄氏,系湖州德清县人,与似道母胡氏,本属同邑,相去仅数里。两妇皆系出寒微,均生贵子。黄氏以媵仆入荣邸,适与芮苦未生男,见她面目韶秀,乃密令侍寝,一索得男,就是忠王禥,黄氏卒得封为隆国夫人。但自处极谦,每遇邸第亲戚,辄以禥子自称,人颇誉她盛德。
似道母胡氏,为民家妇,尝出浣衣,遇似道父贾涉渡河,偶顾胡氏,不觉触起情感,胡氏亦眉目含情,浅挑微逗,涉遂随胡至家,问伊夫何在?胡答以未归,两下里互相问答,间及谐亵,胡氏竟半推半就,一任涉搂抱入床,宽衣解带,成就好事。一度春风,竟结蚌胎。及伊夫回来,涉尚在妇家,向伊夫购妇。
伊夫询明底细,知涉已任朝官,自想势不可敌,乐得做个人情,受了金钱,将妇给涉。涉竟携妇归任,妇已失节,自不如受金弃妇,伊夫可谓智民。未几产下一子,名叫似道。既而胡色已衰,又被涉斥出,嫁为民妻。始爱终弃,涉亦负心。及似道年长,始觅母归养,性极严毅,似道颇加畏惮。当景定、咸淳系度宗年号,见后年间,胡氏已受封秦、齐两国夫人,屡入禁中,至与隆国夫人,尝同寝处,恩宠甚渥。年至八十三乃卒,赐谥柔正,柔则有之,正则未也。赙赠无算。
当时以一邑产两贵妇,传为奇事。事见【齐东野语】。
话休叙烦,且说忽必烈北还,到了开平,诸王莫哥合丹一作哈丹、塔察儿等来会,愿戴忽必烈为大汗,忽必烈佯不敢受。旭烈兀方镇守西域,亦遣使劝进,忽必烈遂允所请,不待库里尔泰会推许,竟登大位,即于宋理宗景定元年五月中,建元为中统元年。命刘秉忠、许衡等改定官制,立中书省总理政务,设枢密院掌握兵权,置御史台管理黜陟,以下有寺、监、院、司、卫、府等名目,外官有行省、行台、宣抚、廉访诸官,牧民有路有府,有州有县,一代规模,创始完备。命王文统为中书平章政事,统领众官。授廉希宪为陕西、四川宣抚使,商挺为副。
希宪方就道,闻阿里不哥也称帝和林,遣部下刘太平、霍鲁怀等,至燕京慰谕人民。他即倍道前进,到了京兆,遣人诱执太平、鲁怀,锢毙狱中。六盘守将浑塔海,正起兵应和林,和林守将阿蓝答儿一作阿拉克岱尔也领兵往会浑塔海。希宪亟令总帅汪良臣,率秦、巩诸军往讨,再命别将八春一作边崇领蜀卒四千为后援。忽必烈汗亦遣诸王合丹,统兵来会,三路俱进,与浑塔海等大战甘州东。浑塔海败死,阿蓝答儿亦被杀,关、陇悉平。
忽必烈汗因遣郝经为国信使,至宋修好,通告即位,并促践前日和约。经本任翰林侍读学士,非行人职,因为王文统所忌,特地请遣,一面阴嘱李璮,潜师侵宋,为假手害经计。李璮不待经行,便出兵袭击淮安,幸主管制置司事李庭芝,先事预防,把璮击退。庭芝得升任淮东制置使,贾似道正令门客廖莹中等,撰【福华编】,称颂鄂功,忽接宿州来报,蒙古遣使郝经南来,请求入国日期。似道一想,经若入都,前议必将败露,此事如何使得?随即飞使止住郝经。偏郝经贻书三省及枢密院,且转告淮东制置使李庭芝,欲指日入都。似道既接经书,复得李庭芝报闻,自思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拘住了他,再作计较。只管眼前,不管日后。便命真州忠勇军营,将经拘住。经上表有云,『愿附鲁连之义,排难解纷,岂如唐俭之徒,款兵误国?』
最后又上书数千言,无非以弭兵靖乱为宗旨,由小子节述如下云:
贵朝自太祖受命,建极启运,创立规模,一本诸理。校其武功,有不逮汉、唐之初,而革弊政,弭兵凶,弱藩镇,强京国,意虑深远,贻厥孙谋,有盛于汉、唐之后者。尝以为汉似乎夏,唐似乎商,而贵朝则似乎周,可以为后三代。夫有天下者,孰不欲九州四海,奄有混一,端委垂衣,而天下晏然穆清也哉?理有所不能,势有所难必,亦安夫所遇之理而已。贵朝祖宗,深见夫此,持勒捏约,不肯少易。是以太祖开建大业,太宗不承基统,仁宗治效浃洽,神宗大有作为,高宗坐弭强敌,皆有其势而弗乘,安于理而不妄为者也。
今乃欲于迁徙战伐之极,三百余年之后,不为扶持安全之计,反断生民之余命,弃祖宗之良法,不以理以势,不以守以战,欲收奇功,取幸胜,为诡遇之举,不亦误乎?伏惟陛下之与本朝,初欲复前代故事,遣使纳交,越国万里,天地神人,皆知陛下之仁,计安生民之意,而气数未合,小人交乱,虽行李往来,徒费道路,迄无成命,非两朝之不幸,生民之不幸也。有继好之使,而无止戈之君;有讲信之名,而无修睦之实;有报聘之名,而无输平之纳;是以藉藉纷纷,不足以明信,而适足以长乱。
我主上即位之初,推诚相与,唯恐不及,不知贵朝何故接纳其使,拘于边郡?蔽幂蒙覆,不使进退,一室宛转,不睹天日。试问经有何罪,而窘迫至此耶?或者以为本朝兵乱,有隙可乘,必有如范山语楚子,以为晋君不在诸侯,而北方可图,愚请以贵朝之事质之!熙丰之间,有意于强国矣,而卒莫能强,宣政之间,有意于恢复矣,百年之力,漫费于燕山九空费,而因以致变;开禧之间,又有意于进取矣,而随得随失,反致淮南之师;端平之间,再事夫收复矣,而徒敝师,徒失蜀、汉。是皆贵朝之事,且有为陛下所亲见者。
况本朝立国,根据绵括,包括海宇,未易摇荡。太祖皇帝倡义漠北,一举而取燕、辽,再举而取河、朔,又再举而取西夏,遂乃掇拾秦、雍,倾覆汴、蔡,穿澈巴、蜀,绕出大理,东西北皆际海,西南际江淮,自周、汉以来,未有大且强若是者。而其风俗淳厚,禁网疏阔,号令简肃,是以夷夏之人,皆尽死力,岂得一朝变故,便致沦弃者乎?
事至今日,贵朝宜皇皇汲汲,以应我主上美意,讲信修睦,计安元元,而乃仍自置而不问,实有所未解者。抑天未厌乱,由是以缔造兵祸耶?抑别有所蕴蓄耶?皆不可得而知也。窃谓必有构议之人,将以敝贵朝误陛下者。就令贵朝所举皆中,图维皆获,返旧京,奄山东,取河朔,划白沟之界,上卢龙之塞,而本朝亦不失故物。若为之而不成,图之而不获,复欲洗兵江水,挂甲淮壖,而遂无事,殆恐不能?一有所失,后将若何?且贵朝光有天下,三百有余年矣,举祖宗三百年之成烈,再为博者之一掷,遂以干戈为玉帛,杀戮易民命,战争易礼乐,窃为陛下不取。或稽留使人,不为无故,或别有盖藏之迹,亦宜明白指陈,不宜摈而不问,陈说不答,表请不报,嘿嘿而已,殆非贵朝之长策也。南望京华,无任待命!
这书上后,又不见报。驿吏反棘垣钥户,昼夜巡逻,欲以慑经。经语从人道:『我若受命不进,负罪本国,今已入宋境,死生进退,惟彼所命,我岂肯屈身辱国?汝等从我南来,亦宜忍死以待,揆诸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了。』经实蒙古第一流人物。
理宗闻有北使,语辅臣道:『北朝使来,应该与议。』
似道奏称:『和出彼谋,不应轻徇所请,倘以交邻礼来,令他入见未迟。』看你能瞒到何时·
理宗也即搁过一边。蒙古遣官访问经等所在,且以稽留信使,侵扰疆场两事,来诘宋吏。制置使李庭芝奏称北使久留真州,应如何发落?偏宋廷一味延宕,毫无复音。小子有诗叹道:
北来信使为寻盟,累表修和愿息争。
怪底权奸不解事,欺心敢把赵宗倾。
似道拘住郝经,已开敌衅,还要报复私仇,变更成法,眼见得菑害并至了。欲知后事,再阅后文。
宋至贾似道专政,虽欲不亡,不可得矣。似道无专阃才,自知不足胜任,何不面请辞职?乃贪权忘位,谬膺节钺,逗留汉阳,狼狈黄州,所有丑态,尽情毕露。且既知蒙古之遭丧,忽必烈之将退,而犹必遣使乞和,称臣奉币,果何为耶?胆怯若此,不应诡词报捷,既讳败以欺君,复拘使以怒敌,天下事岂有长令掩饰者?况郝经再三上书,志在靖乱,不务游说,若令其入见,婉词与商,未始非弭兵息民之道,而乃幽之真州,自速其祸,谬误至此,而理宗乃终不察也,如之何而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