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再说秦庄襄王在位三年,得疾,丞相吕不韦入问疾。因使内侍以缄书密致王后,追述往日之誓。后旧情未断,遂召不韦与之私通。不韦以医药进王,王病一月而薨。不韦扶太子政即位,此时年仅一十三岁。尊庄襄后为太后,封其母弟成峤为长安君,国事皆决于不韦,比于太公,号为尚父。不韦父死,四方诸侯宾客,吊者如市,车马填塞道路,视秦王之丧,愈加众盛。正是权倾中外,威振诸侯。不在话下。
秦王政元年,吕不韦知信陵君退废,始复议用兵。使大将蒙骜,同张唐伐赵,攻下晋阳。三年,再遣蒙骜同王龁攻韩,韩使公孙婴拒之。王龁曰:『吾一败于赵,再拜于魏,蒙秦王赦而不诛,此行当以死报!』
遂帅其私属千人,直犯韩营,龁力战而死。韩兵乱,蒙骜乘之,大败韩师,杀公孙婴,取韩十二城以归。自信陵君废,而赵、魏之好亦绝。赵孝成王使廉颇伐魏,围繁阳,未克,而孝成王薨。太子偃嗣立,是为悼襄王。时廉颇已克繁阳,乘胜进取。而大夫郭开,素以谄佞为廉颇所嫉,常因侍宴面叱之。郭开衔怨在心,谮于悼襄王,言:『廉颇已老,不任事,伐魏久而无功。』
乃使武襄君乐乘,往代廉颇。廉颇怒曰:『吾自事惠文王为将,于今四十余年,未有挫失,乐乘何人,而能代我?』
遂勒兵攻乘,乘惧走归国。廉颇遂奔魏,魏王虽尊为客将,疑而不用。廉颇由是遂居大梁。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虫从东方来,蔽天,禾嫁不收,疫病大作。吕不韦与宾客议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后世纳粟之例,自此而起。是年,魏信陵君伤于酒色,得疾而亡。冯谖哭泣过哀,亦死,宾客自刭从死者百余人。足见信陵君之能得士矣!明年,魏安厘王亦薨,太子增嗣立,是为景湣王。秦知魏新丧君,又信陵君已死,思报败绩之仇,遣大将蒙骜攻魏,拔酸枣等二十城,置东郡。未几,又拔朝歌,又攻下澲阳。卫元君乃魏王之婿,东走野王,阻山而居。景湣王叹曰:『使信陵君尚在,当不令秦兵纵横至此也!』
于是遣使与赵通好。赵悼襄王亦患秦侵伐无已,方欲使人往纠列国,重寻信陵、平原二君『合从』之约。
忽边吏报道:『今有燕国,拜剧辛为大将,领后十万,来犯北界。』
那剧辛原是赵人,先在赵时,原与庞煖有交。后来庞煖仕赵,剧辛投奔燕昭王,昭王用为蓟郡守。及燕王喜被赵将廉颇围困都城,赖将渠讲和而罢,深以为耻。将渠相燕,原出于赵人所命,非燕王之意,虽则助信陵君战秦有功,到底君臣之间,未能十分相信。将渠为相岁余,即托病归其印绶。燕王乃召剧辛于蓟,用为相国,共图报赵之事,奈心惮廉颇,不敢动掸。今日廉颇奔魏,庞煖为将,剧辛意颇轻之,乃迎合燕王之意,奏曰:『庞煖庸才,非廉颇之比。况秦兵已拔晋阳,赵人疲敝,乘衅攻之,栗腹之耻可雪也。』
燕王大悦曰:『寡人正有此意,相国能为寡人一行乎?』
剧辛曰:『臣熟知地利,若蒙见委,定当生擒庞煖,献于大王之前。』
燕王大悦,遂使剧辛将兵十万伐赵。赵王闻报,即召庞煖计议。煖曰:『剧辛自恃宿将,必有轻敌之心。今李牧见守代郡,使引军南行,从庆都一路来,以断其后,臣以一军迎战,彼腹背受敌,可成擒矣。』
赵王从计而行。
却说剧辛渡易水,取路中山,直犯常山地界,兵势甚锐。庞煖帅大军屯于东垣,深沟高垒,以待其来。剧辛曰:『我军深入,若彼坚壁不战,成功无日矣。』
问帐下:『谁敢挑战?』
骁将栗元,乃栗腹之子,欲报父仇,欣然愿往。剧辛曰:『更得一人帮助方可。』
末将武阳靖请行。剧辛给锐卒万人,使犯赵师。庞煖使乐乘、乐闲,张两翼以待,而亲率军迎战。两下交锋,约二十余合,一声炮响,两翼并进,俱用强弓劲弩,乱射燕军。武阳靖中箭而亡。栗元不能抵当,回车便走。庞煖同二将从后掩杀,一万锐卒,折去三千有余。剧辛大怒,急催大军亲自接应。庞煖已自还营去了。剧辛攻垒不能入,乃使人下书,约明日于阵前,单车相见。庞煖允之,两下各自准备。
至次日,彼此列成阵势,吩咐:『不许施放冷箭。』
庞煖先乘单车立于阵前,请剧将军会面。剧辛亦乘单车而出。庞煖在车中欠身曰:『且喜将军齿发无恙。』
剧辛曰:『忆昔别君去赵,不觉距今已四十余年,某已衰老,君亦苍颜。人生如白驹过隙,信然也。』
庞煖曰:『将军向以昭王礼士,弃赵奔燕,一时豪杰景附,如云之从龙,风之从虎。今金台草没,无终墓木已拱,苏代、邹衍,相继去世,昌国君亦归吾国,燕之气运,亦可知矣!老将军年逾六十,孤立于衰王之庭,犹贪恋兵权,持凶器而行危事,欲何为乎?』
剧辛曰:『某受燕王三世厚恩,粉骨难报,趁吾余年,欲为国家雪栗腹之耻!』
庞煖曰:『栗腹无故攻吾鄗邑,自取丧败,此乃燕之犯赵,非赵之犯燕也。』
两下在军前反覆酬答,庞煖忽大呼曰:『有人得剧辛之首者,赏三百金!』
剧辛曰:『足下何轻吾太甚?吾岂不能取君之首耶?』
庞煖曰:『君命在身,各尽其力可耳!』
剧辛大怒,把令旗一麾,栗元便引军杀出。这里乐乘、乐闲,双车接战,燕军渐失便宜。剧辛驱军大进,庞煖亦以大军迎之。两下混杀一场,燕军比赵损折更多,天晚各鸣金收兵。
剧辛回营,闷闷不悦。欲待回军,又在燕王面前夸了大口;欲待不回,又难取胜,正自踌躇。忽有守营军士报道:『赵国遣人下书,见在辕门之外,未敢擅投。』
剧辛命取书到,其书再三缄封甚固。发而观之,略曰:代州守李牧,引军袭督亢,截君之后。君宜速归,不然无及。某以昔日交情,不敢不告!剧辛曰:『庞煖欲摇动我军心耳!纵使李牧兵至,吾何惧哉!』
命以书还其使人,来日再决死敌。赵使者已去,栗元进曰:『庞煖之言,不可不信。万一李牧果引军袭吾之后,腹背受敌,何以处之?』
剧辛笑曰:『吾亦虑及于此。适才所言,稳住军心;汝今密传军令,虚札营寨,连夜撤回,吾亲自断后,以拒追兵。』
栗元领计去了。谁知庞煖探听燕营虚设,同乐乘、乐闲,分三路追来。剧辛且战且走,行至龙泉河,探子报道:『前面旌旗塞路,闻说是代郡军马。』
剧辛大惊曰:『庞煖果不欺我!』
遂不敢北进,引兵东行,欲取阜城,一路奔往辽阳。庞煖追及,大战于胡卢河。剧辛兵败,叹曰:『吾何面目为赵囚乎?』
自刎而亡。此燕王喜十三年,秦王政之五年也。
髯翁有诗叹云:
金台应聘气昂昂,共翼昭王复旧疆。
昌国功名今在否?独将白首送沙场!
栗元被乐闲擒而斩之。获首二万余,余俱奔溃,或降,赵兵大胜。庞煖约会李牧,一齐征进,取武遂方城之地。燕王亲诣将渠之门,求其为使,伏罪乞和。庞煖看将渠面情,班师奏凯而回。李牧仍守代郡去讫。赵悼襄王郊迎庞煖,劳之曰:『将军武勇若此,廉、蔺犹在赵也!』
庞煖曰:『燕人已服,宜及此时「合从」列国,并力图秦,方保无虞。』
不知『合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